謝無涯的手還扣著我的手腕,力道沒鬆。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繭在摩擦我皮膚,不是幻覺,也不是記憶。裂縫的光從腳底漫上來,像電流貼著骨頭走,一層層剝開身體的重量。我往前傾的瞬間,地麵的金屬紋路突然熄滅,吸力卻更強了,直接拽著我們往下沉。
我們沒有下墜,是空間在翻轉。
腳踩到了東西,硬的,冷的,但不是地麵。低頭看,是一塊浮在虛空裡的水泥板,邊緣裂著口,露出裡麵的鋼筋。再抬頭,四周全是斷裂的樓體碎片,懸停在暗紅色的霧裡。一塊教學樓外牆斜插在遠處,監控探頭還亮著紅光,但鏡頭空洞,沒有焦距。這裡不是地下,也不是地麵,是被撕開的中間地帶。
我鬆了口氣,腳底踩實了。謝無涯也站穩了,手仍沒放開。他看了我一眼,聲音壓得很低:“你剛才說,它在撒謊。”
“倒計時是假的。”我摸了摸耳墜,裂痕更深了,內壁那三道刻痕還在,像有人用指甲劃出來的。“它怕的不是清剿,是怕我看懂規則。”
他沒接話,隻是抬手按了按胸口。那裡嵌著青銅楔子,此刻沒有發燙,也沒有震動。契約還在,但時間確實在走。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比剛才淡了一點,像霧被風吹散了一角。
我抽出銀杏劍,劍身暗紅,像是吸飽了血又沒吐出來。我劃破掌心,血順著劍槽流下去,滴在腳下的水泥板上。血沒滲進去,而是浮在表麵,慢慢拉出一道金線,朝謝無涯手背延伸。他沒躲,任由那血線爬上他的皮膚,纏上手腕,最後和他契約的刻痕連成一圈。
金光一閃,又滅了。
我們之間的連接穩了。不是靠係統,是靠血。我閉上眼,不再看四周漂浮的殘骸。那些碎片裡開始浮現畫麵——我站在禮堂中央,被數據纜線穿透胸口;謝無涯跪在地上,劍斷成三截;阿絮化作灰影,最後一聲“彆信他們”卡在風裡。這些不是幻象,是我們經曆過的片段,被這片空間重新拚出來,像在試探我們會不會停下。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衝上來,眼前的畫麵裂開一道縫。我抓住謝無涯的手,往前走。
腳下的碎片一塊接一塊亮起,又一塊接一塊熄滅。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記憶上。但我不再回頭看。耳墜還在發燙,不是阿絮的波動,是芯片在共振。母親當年按進去的那枚銀杏葉芯片,它在指路。我順著那熱度走,不管腳下浮現的是什麼。
霧越來越濃,紅色褪成灰白。前方出現一片光斑,像是從地底透上來的。我們走近,才發現那不是地,是一片懸浮的森林。
全是青銅楔子。
一根根立在虛空中,密密麻麻,像墓碑,又像樹。每根楔子上都刻著名字——“雲星月”。但時間不同,死法不同。有的寫著“17歲·死於琴房”,有的是“18歲·獻祭成功”,還有一根刻著“16歲·被謝無涯斬殺”。字是刻進去的,深得能卡住指甲。
我站在邊緣,沒動。謝無涯也沒動。他知道我在看。
我走近一根楔子,上麵寫著“19歲·成為觀測者”。剛靠近,那楔子突然亮了。一道光掃過我眼睛,我被拽了進去。
三秒。
我站在一個圓形大廳裡,四周是無數屏幕,顯示著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我穿著白袍,手裡握著銀杏劍,但劍身變成了權杖。謝無涯單膝跪在我麵前,雙手捧劍,劍尖朝上。他抬頭看我,眼神空的,像被抽走了什麼。然後他把劍往前送,刺進我的胸口。
我沒躲。
畫麵斷了。
我踉蹌後退,撞到另一根楔子。冷汗順著後背滑下去。謝無涯伸手扶住我肩膀,力道很穩。
“那是未來。”我說,聲音有點抖,“不是可能,是‘既定’。”
他點頭:“它讓你看見,是想讓你停下。”
“可如果所有結局都被記下來了,那‘未知’在哪?”我環視這片森林,目光掃過每一根刻著我名字的楔子。它們都在發光,像在宣告結局已定。直到我看到中央那根。
它沒名字。
隻刻著一道銀杏葉紋,和我耳墜裡的芯片一模一樣。
我走過去。
謝無涯沒攔我。他跟著我,手一直沒鬆。
我伸手碰那道紋路。
光又來了。
這次不是我死。
是我站在廢墟裡,銀杏劍插在身前,左眼流血。謝無涯站在我對麵,手裡握著玄鐵劍。他沒穿校服,穿的是我第一次見他時的黑袍,胸口楔子發著暗紅光。他看著我,開口:“這次換我來改寫結局。”
他把劍遞過來,劍柄朝我。
畫麵斷了。
我猛地睜眼,心跳撞在喉嚨口。謝無涯就站在我麵前,和幻象裡一模一樣。他看著那根無名楔子,眼神平靜,像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我喉嚨發乾,“你是不是早就見過這個?”
他沒回答。隻是抬起手,輕輕碰了碰那根楔子。指尖剛觸到銀杏葉紋,整片森林突然震了一下。所有刻著“雲星月”的楔子同時熄滅,隻有這根還亮著。光從紋路裡散出來,照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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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不是因為痛,不是因為虛弱。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在動搖。他低頭看自己掌心,那裡原本有契約的金線,現在淡得幾乎看不見。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在算——剩下的時間,不夠了。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的脈搏還在,但跳得比剛才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