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剛抬起,掌心那顆種子猛地一顫。
像是回應我的動作,又像是催促。它嵌在皮肉裡,邊緣已經和血肉長在一起,碰一下都帶著鈍痛。可這痛是活的,不像係統反噬時那種冰冷的撕裂,而是像有東西在底下慢慢呼吸。
我往前邁了一步。
門縫裡的淡黃光暈驟然擴大,像是被推開的窗簾,整片空間亮了起來。腳下不再是碎裂的數據流地麵,而是一條由無數記憶片段鋪成的路——食堂打飯窗口前排著長隊,有人把勺子收回去,說“e級沒資格打葷”;教室後排傳來笑聲,紙團砸中我的後腦;係統提示音一遍遍重複:“成長值不足,判定為無效變量。”
這些畫麵不是浮在空中,它們從地底鑽出來,纏住我的腳踝。
我又走了一步,膝蓋突然發沉。那些聲音越來越響,混成一片嗡鳴,壓得耳膜生疼。我低頭看手,銀杏葉耳墜還在晃,但已經照不出影子了。左眼金光微微跳動,像快沒電的燈。
“你本來就不該存在。”一個聲音說。
不是誰在說話,是我的記憶在開口。
我咬住下唇,伸手去摸劍柄。玄鐵劍還在我手裡,可劍身冷得嚇人,像是剛從冰窖裡撈出來。謝無涯跟在我身後半步遠,我沒回頭,但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變了——更淺,更斷續,像風吹殘燭。
不能再停。
我用指甲劃破左手虎口,血順著掌紋流下去,正好滴在劍脊上。一滴、兩滴,劍身微震,金光從銘文“破局者”三個字開始爬升,像火苗順著乾草竄開。
“我不是為了被認可才改寫規則。”我把劍尖插進地麵,“我是為了活著。”
話落的瞬間,劍光炸開。
那些纏腳的記憶碎片像玻璃一樣裂開,嘩啦散成灰。眼前的景象變了——南昭學院的穹頂正在崩塌,一道道裂縫爬滿天空,底下升起密密麻麻的光點,像是被驚起的螢火蟲群。每一粒光都在顫動,發出極輕的嗚咽聲。
我知道那是誰。
是那些被係統抹掉名字的學生,是被獻祭陣圖吸走的靈魂,是二十年來所有沒能逃出去的“失敗變量”。
他們沒消失,隻是被鎖住了。
我站穩,喘了口氣。掌心的種子又震動了一下,節奏很慢,但穩定。我忽然意識到,這頻率……和我心跳不一樣。
是謝無涯的。
我轉頭看他。
他靠在一塊斷裂的石柱邊,右手撐著劍,左手下意識按在胸口青銅楔子的位置。黑霧正從傷口邊緣滲出來,像墨汁滴進水裡,緩慢擴散。他的臉比剛才更白,嘴唇幾乎沒有顏色。
“你還撐得住嗎?”我問。
他抬眼看我,眼神清得很,沒躲也沒敷衍。“還能走幾步。”他說,“彆管我,先處理上麵。”
我順著他視線抬頭。
南宮熾站在裂開的觀測之眼中央,機械義眼轉動著,投下一圈紅光。他手裡展開一張泛著暗光的卷軸,圖案複雜得讓人頭暈——那是二十年前的獻祭陣圖,線條還在蠕動,像是活的一樣。
“你們以為逆轉契約就贏了?”他笑了一聲,聲音像是從鐵管裡刮出來的,“規則可以改,因果不會斷。隻要陣圖重繪,靈魂就得歸位。”
話音未落,紅光掃過升騰的光點群。那些原本緩緩上升的靈魂猛地一頓,像是被什麼拽住,開始往下沉。
我立刻衝上前,想把劍拔出來再劈一次幻象。可腳剛動,左眼金光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扯,整個人僵在原地。視野裡全是旋轉的符文,耳邊響起密集的敲擊聲,像有人在用鐵錘砸鐘。
是陣圖在共鳴。
它認出了我的逆命之力,正在強行綁定。
我咬牙,不去抵抗那股牽引,反而把全部注意力沉向掌心。種子燙得厲害,幾乎要燒起來。我把它貼在劍柄上,低聲說:“時棲留下的東西……不是讓你困住我的。”
那一瞬,一段旋律浮了出來。
很輕,斷斷續續,像老式鋼琴彈錯了一個音又接上去。但我認得——母親以前常在深夜彈這首曲子,她說這是哄我睡覺的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