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綰綰的瞳孔褪回黑色,八音盒蓋子徹底閉合,她軟倒在長椅上,呼吸終於穩了下來。我鬆開按著她手腕的手,指尖還殘留著粉末鑽入皮膚時那種細微的刺癢感。謝無涯靠在牆邊沒動,劍已經歸鞘,但他手指一直搭在劍柄上,指節泛白。
我沒有回頭,隻低聲對腳邊的影子說:“查水路。”
阿絮沒應聲,影子卻像水波一樣滑向牆角的排水口。那裡積著一層薄水,原本渾濁不動,此刻水麵忽然蕩開一圈漣漪,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底下輕輕托起。
我抬手按了按左眼,銀光在虹膜裡微微一顫,壓下了本能湧上的警覺。我知道那不是錯覺。
紙船是從排水溝口浮上來的。
一頁頁作業本折成的小船,邊緣發黃卷曲,像是泡過太多次水又晾乾。它緩緩漂出,停在離我鞋尖不到半尺的地方。船頭坐著一個人影,佝僂著背,手裡撥弄著一把鏽跡斑斑的算盤,每一根手指都纏著寫滿字的紙條,隨風輕輕晃。
他沒抬頭,隻是用沙啞得像磨石的聲音說:“要消息嗎?換一滴血就行。”
我沒動。
上一次見這人,我還不到十歲。他用一顆紐扣換了我的哭聲,母親找了我三天,最後是在琴房角落發現我——嘴張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那天之後,我再沒在夢裡哭過。
“你拿什麼換?”我問。
他抬起臉。霧氣遮著五官,唯有一雙眼睛泛著灰白,像是蒙了層舊玻璃。他從懷裡摸出半塊橡皮,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燒過又碾碎過。“這是謝無涯十年前落在考場的。上麵沾著他第一次動用禁術的氣息。”
我冷笑:“我不缺情報。”
“那這個呢?”他又掏出一枚生鏽的紐扣,“南宮熾留的口信,專給‘逆命者’聽的。”
謝無涯猛地抬頭,眼神掃過那枚紐扣,卻沒有說話。
我盯著商販,右手悄悄滑到耳墜上。銀杏葉微熱,那是阿絮在回應我的指令。他在下麵探到了東西——整條排水管都被某種低頻怨氣填滿了,像是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我沒有未許的願望。”我說,“所有念頭都被係統記過了。”
商販頓了一下,算盤珠子哢噠響了一聲。
“但這一滴血,”我劃破指尖,血珠懸在空中,“裡麵有個我昨天忘記許的念頭——我想知道,你是誰派來的。”
血珠落下,正好砸在紙船上。船身輕輕一震,那些作業紙頁竟開始自動翻動,像有風在讀。
商販笑了,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有意思。你沒許願,可血裡藏著念想。這算……漏網之物。”
他收起橡皮和紐扣,轉而從袖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麵畫著一道扭曲的裂痕。“這是你母親最後一次修改契約的痕跡。她撕掉了一段命途,替彆人續了十年陽壽。”
我呼吸一滯。
他知道的太多了。
“想要更多?”他慢悠悠地把紙片收回,“再來三滴血,我把她臨終前寫的字條給你。”
我沒有答話,反而後退半步,右腳輕輕點了點地麵。
下一瞬,阿絮從排水口暴起,整艘紙船被一股黑霧裹住,瞬間扭曲變形。水麵上的倒影裂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怨氣如繩索般纏上商販腳踝。
他猛地掙紮,算盤掉落,珠子滾了一地,每顆都刻著不同的名字。
“你乾什麼!”他厲喝,聲音第一次有了真實的波動。
“輪到你回答問題了。”阿絮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灰影在地麵蔓延,形成一個由千份作業怨念構築的領域。紙船開始一頁頁燃燒,火光幽藍,照出商販臉上一道道被紙條纏繞的傷痕。
我蹲下身,拾起那枚紐扣。它在我掌心發燙,像是藏著未釋放的聲波。我用指甲在掌紋劃了個反咒符,輕輕一捏——
“所有逆命者都得死!”
南宮熾的聲音炸了出來,帶著金屬般的震顫,直衝腦門。我咬住牙關,耳墜發熱,自動濾去大半侵蝕。可那聲音裡還夾著彆的東西——一絲極細的頻率,像是在掃描我的生物信息。
我立刻將紐扣塞進校服內袋,順手把那張畫著裂痕的紙片也抽了出來。紙很薄,背麵寫著一行小字:“第七次交易,代價:左眼視野。”
我心頭一跳。
母親也和他做過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