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響了十三下。
我漂浮在裂縫中央,身體像被風吹散的紙頁,意識卻沉得如同墜入深井。那些碎片還在動——食堂後窗的藤蔓、禮堂座鐘的偏移、排水溝裡緩緩前行的紙船……它們都連著我,又不完全屬於我。每一次感知到某個角落,記憶就像潮水般湧來,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七百三十三次。
我數到了第七百三十三次輪回的終點。每一次都是從這一刻開始,從這道裂縫、這陣鐘聲、這場崩塌重啟。可隻有我記得全部過程,記得所有人死在我麵前的樣子。
“阿絮。”我在識海中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封鎖入口。”
那縷金影立刻回應,沒有言語,隻有一道微弱的震顫掃過我的意識邊緣。失控的記憶流被截斷,隻剩下幾個畫麵定格在眼前:陸綰綰撲向我時指甲縫滲出的銀沙,在數據風暴中凝成一條細線;時棲的根係纏住南宮熾,整片空間燃起青灰色火焰;阿絮最後一次化作光流,填補我斷裂的命途線,身影消散前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沒看清他的表情。
但我記住了那一刻的頻率——心跳與怨氣值同步的節奏。
掌心忽然發燙。我低頭看去,皮膚下浮現出細碎的光斑,像是被打碎後又勉強拚合的眼球碎片,正隨著某種規律微微閃爍。它不該存在,觀測之眼已經被擊潰,可這些殘片卻還活著,依附在我的體溫上緩慢跳動。
這不是修複它的時機。
也不是重建係統的時候。
我閉上眼,調動詭語係統的最原始權限。不需要召喚鬼怪,也不需要下達指令,我隻是讓那股潛藏在體內的力量回溯到最初的狀態——那個靠灰影鬼幫我寫作業、偷試卷、遞小紙條的e級廢物時期。
怨氣值開始流動。
不是積攢,而是釋放。我把七百三十三段記憶壓縮成一道閉環指令,用最簡單的語法封裝進去:“我記住你們每一次死去的樣子……這一次,換我記住你們活著的可能。”
命令生效的瞬間,掌心的光斑驟然收縮,隨即重新展開。不再是破碎的眼球形態,而是一圈環形刻痕,像鐘表齒輪般緩緩咬合。我能感覺到它在吸收什麼——不是能量,也不是規則,而是“未發生的結局”。
遠處傳來腳步聲。
不是錯覺,是真實的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音。我睜開眼,看見陸綰綰站在實驗室殘骸的入口處。她穿著校服,手指正無意識地反折著關節,指甲縫裡滲出銀色粉末。她還沒意識到循環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為我死了十七次。
我想叫住她。
但我知道,隻要我發出聲音,這一輪就會走向既定軌跡——她會衝過來,替我擋下南宮熾的攻擊,然後在第37秒時消失於數據亂流中。
所以我沒動。
風從穹頂灌進來,卷著灰燼和碎屑掠過她的發梢。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些遲疑,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異常。但她最終隻是轉身離開,步伐比往常慢了一拍。
第一輪終止。
我鬆了一口氣,隨即感到一陣劇烈抽痛。識海深處傳來撕裂感,仿佛有另一段記憶強行擠入。畫麵切換:時棲蹲在植物角,手裡捧著一盆枯萎的向日葵,葉片一片片脫落,露出底下連接血管般的根係。他抬頭望向我,嘴唇動了動,說了一句我沒聽清的話。
下一秒,火焰升騰。
那是第三十三次輪回的結局。他用自己的係統纏住南宮熾,換取我十秒的行動窗口。代價是全身組織碳化,連骨髓都被燒成灰燼。我記得他倒下時,最後一片葉子飄落在我的鞋尖上。
我抬手按住太陽穴,冷汗滑落。這些不是回憶,是殘留的痛覺信號,每一幀都帶著真實的死亡重量。
“再來。”我說。
掌心的刻痕再次轉動。
時間倒流。
這次我提前出現在食堂後門。時棲正在給藤蔓澆水,壺嘴傾斜的角度剛好能映出他手腕內側的紋路——那是前代宿主的名字,早已褪色。我沒有驚動他,隻是默默站在陰影裡,看他完成每一個動作:摩挲葉片、調整光照、記錄生長周期。
直到他收起水壺準備離開,我才走上前。
“今天不用去實驗室?”我問。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眼神平靜:“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我沒回答。我隻是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肩上的葉子。那一片對應的是南宮熾的弱點節點,此刻正微微發燙。
他皺眉:“你怎麼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