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裡的“我”直視鏡頭,眼睛一隻泛銀光,一隻流血。
我猛地後退半步,鐵條脫手砸進土裡。左眼像是被針紮著不停抽痛,右眼的血已經糊住視線,黏稠得拉成絲。我抬手去擦,指尖沾了濕熱,再睜開時,世界隻剩一片晃動的紅影。
阿絮的灰霧在我手腕上顫了顫,像快熄的火苗。
“還能撐。”我咬牙,把采樣槽重新握緊,另一隻手摸向耳墜。怨靈核心發燙,但沒斷。我閉眼,讓意識順著灰絲探出去——向日葵田底下的電腦陣列還在運行,數據脈衝一下一下敲在神經末梢,像是誰在敲摩斯密碼。
就在這時,肋骨下方突然一沉,像是有東西從內臟裡爬上來。
腦海裡炸開一道聲音:
“逆命者壽命剩餘七十二小時。”
沒有提示音,沒有界麵彈出,就是憑空響起,冷得像冰水灌進耳朵。
我蹲下去,膝蓋磕在硬土上。不是疼,是身體在抖。詭語係統從不警告,它隻執行。可這句播報,分明是係統之外的東西在說話。
“雲星月?”
陳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沒回頭,聽見腳步靠近,藥水瓶碰撞的輕響。他蹲下來,手指搭上我脖頸測脈搏,動作熟練得像是做過千百次。
“左眼完全銀化了。”他說,“右眼角膜已經開始潰爛,不能再用冥想狀態。”
我沒答。我知道後果,但我不能停。
他擰開一瓶透明液體,玻璃口在幽藍電腦光下閃了一下。藥劑倒進棉片,貼上我右眼。
刺痛瞬間炸開。
不是灼燒,也不是割裂,更像是有細小的蟲子鑽進眼球,在啃食神經。我悶哼一聲,采樣槽砸在地上。
藥液滲進傷口的刹那,整瓶藥突然爆開。
玻璃碎片飛濺,我本能偏頭,臉頰還是被劃出幾道血痕。陳墨擋在我前麵,碎渣擦過他側臉,留下三道平行的劃口。
血流出來,卻沒往下淌。
它們懸在空中,沿著某種看不見的軌跡移動,最後停在傷口表麵,凝成一個扭曲的符號——和模型腹腔裡浮現的獻祭紋路一模一樣。
陳墨愣住。
他抬手摸了那道符,指尖微微發抖。
“你怎麼會有這個?”我盯著他。
他沒回答,迅速掏出另一支藥劑,手穩得不像剛才那個被符文嚇住的人。“先處理你的眼睛。”
我甩開他遞來的棉片:“你臉上的傷,是係統反噬。”
“不是。”他低聲說,“是標記。”
話沒說完,陸綰綰衝了進來。她喘著氣,指甲縫裡銀沙簌簌掉落。
“我看到你倒下,我就……”她聲音發顫,“我回溯了。”
我心頭一沉:“第幾次?”
“第一次。”
可我已經感覺到不對。右眼原本隻是模糊,現在連光感都開始斷裂,像是被人一刀刀剜去視覺。我抬手一摸,指腹碰到裂開的皮肉,溫熱的液體順著掌紋流下來。
“不該回的。”我說。
她不懂:“我隻是想讓你彆受傷……”
“時間回溯改不了我的傷。”我喉嚨發緊,“它隻會疊加代價。”
她怔住。
陳墨忽然按住她肩膀:“彆再用了,你的記憶錨點正在鬆動。”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銀沙越來越多,腕骨處浮出一圈青紫痕跡,像是被什麼粗糲的東西死死攥過。
我靠著牆慢慢滑坐到地,背抵著冰冷的混凝土。左眼徹底沒了光感,右眼隻剩下零星的亮斑,像壞掉的燈泡在閃。
“阿絮。”我喊。
灰霧微弱地回應了一下。
“把霧聚到我眼前。”
它照做。稀薄的灰影緩緩覆蓋右眼,形成一層薄膜。視野依舊黑暗,但幾秒後,霧麵開始波動,浮現出畫麵——
解剖室。
謝無涯站在標本架前,手裡拿著一支朱砂筆。他蘸取瓶中幽藍色的液體,在玻璃壁上畫符。瓶子裡蜷縮著一團半透明的生物,觸須貼在內壁,隨他的筆跡微微抽搐。
那符,和陳墨臉上的獻祭紋,差不離。
“他在喂養它。”阿絮的聲音斷斷續續,“每初七一次……用謝家血脈。”
我盯著霧中畫麵,喉嚨乾得發裂。
原來他每月消失,不是為了封魔係統維護。
是為了養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
“為什麼……”我喃喃。
答案沒來得及想,腦內那道機械音又響了:
“剩餘七十一小時五十九分。”
比剛才更近。
陳墨蹲下來,把新的藥劑推到我手裡:“這是抑製劑,能延緩視覺係統的崩解,但隻能維持六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