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牆走到門口,指尖還殘留著紙紮人遞出黃紙時的粗糙觸感。燈籠裡的藍火在風裡跳了一下,映得掌心發燙。門外的夜比想象中更沉,空氣像是被抽過一遍,連呼吸都帶著滯澀。
剛邁出一步,天邊裂開一道暗紅。
血月升了。
它不像尋常月亮那樣懸著,而是像一塊燒透的鐵,緩緩壓下來。第一道光落在操場中央的旗杆上,金屬表麵立刻泛起灰斑,像是鏽蝕,又像是有東西從內部開始蠕動。緊接著,路燈一盞接一盞扭曲變形,燈柱彎折成佝僂的人形,玻璃罩鼓脹、裂開,灰霧從縫隙裡鑽出,順著電線爬向教學樓外牆。
我知道不能再等。
左手貼住耳墜,冰涼的銀杏葉邊緣嵌進皮膚。我低聲說:“阿絮,接管光源。”
話音落下的瞬間,耳墜震了一下,一股微弱的牽引感從耳骨蔓延至太陽穴。灰霧從金屬縫隙溢出,在空中拉成細絲,迅速織成一張半透明的網,向四周擴散。校園內所有未被月光直接照射的燈具同時顫動,燈芯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浮動的灰影——它們不再是單純的怨氣聚合體,而是被係統指令重新編排過的守衛單元。
上千隻燈鬼在教學樓外牆上列陣,排列成蜂窩狀結構,彼此之間由灰霧連接,形成一道完整的防禦鏈。我能感覺到阿絮在拚命維持同步率,它的聲音斷續地在我腦中響起:“頻率……對不上……這些燈油,不是普通的燃料。”
我沒答,隻是咬破舌尖,將血抹在耳墜背麵的凹槽裡。
怨靈核心再次激活,一股灼熱順著神經竄上來。左眼銀光劇烈閃爍,視野邊緣炸開細小的白點,右眼則完全模糊,隻剩一片渾濁的光影流動。但我顧不上這些,強行催動詭語係統的底層權限,下達壓縮指令。
“密度提升,雙層屏障。”
命令傳下去的刹那,整片鬼陣猛然收縮,灰霧層層疊疊纏繞加固,原本鬆散的個體被強製融合,形成更堅韌的防護層。地麵傳來輕微震動,幾滴黑色液體從高處墜落,砸在水泥地上發出滋響,腐蝕出一個個“祭”字形狀的坑洞。
阿絮的聲音變了調:“它們不是被喚醒的……是被轉化了!這月光在改寫規則!”
我閉了閉眼。不是侵蝕,是重構。血月不是觸發異變,而是在重定義“燈”這個概念本身——把照明工具變成幽靈的容器。
可問題在於,阿絮能接管怨氣,卻無法對抗規則層麵的覆蓋。一旦月光持續照射,防線遲早會崩解。
我正想下令撤回室內,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摩擦聲。
轉頭望去,食堂方向的向日葵田動了。
那些原本低垂的花盤齊刷刷抬起,葉片豎立如刀鋒,整片田地像被人用無形的手撥動,整齊劃一向鐘樓方向偏轉。泥土微微隆起,根係在地下躁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時棲從菜園小屋衝出來,手裡抱著那柄骨質澆花壺,臉色發青。他站在田埂上,手指死死扣住壺柄,指節泛白。
“它們……在看‘你’!”他喊了一聲,聲音沙啞。
話音未落,百朵花盤中心裂開,露出深不見底的孔洞。下一秒,一隻巨大的血色豎瞳浮現在花海之上,瞳孔深處不斷切換畫麵——
二十個不同的場景,二十個我。
一個在琴房,指尖凝聚黑霧,正指向譜架上的學霸係統界麵;
一個在天台邊緣,腳下踩著殺手係統的預警紅光,手中怨氣值即將注入目標名單;
一個在實驗室,偷換試劑瓶標簽的同時,悄悄修改實驗數據流中的判定邏輯;
每一個我,都在發動“逆命改寫”。
更讓我脊背發寒的是,每個畫麵的窗外,南宮熾都站在機械義眼下,嘴角揚起同樣的笑。那種笑不是嘲諷,也不是得意,而是一種……確認。
他在確認這一切是否按計劃進行。
我猛地攥緊燈籠柄,火苗晃了一下。
這不是預兆,也不是幻象。這是正在進行的事。我的每一次篡改,都被某種存在實時觀測,甚至可能——被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