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劍柄滑到指根,我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隻有一股沉墜的麻木從手臂蔓延上來。地縫裡那團綠光越升越高,克隆體的臉在根係纏繞中逐漸清晰——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可眼神空洞得不像活人。
謝無涯的呼吸聲變得粗重,他咬著牙撐住劍身,雙腿已經被白色纖維裹到膝蓋以上。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喊什麼,但我聽不清。
耳邊突然響起一段旋律。
八音盒的聲音。
不是從地底傳來的那種模糊回響,而是直接鑽進腦子裡的清晰音符,像一根細針紮進太陽穴。我猛地一顫,視野開始扭曲,眼前的裂縫不再是水泥斷裂的痕跡,而變成一條旋轉的銀色漩渦,無數細碎的光點從中飛出,像是被風吹散的沙。
我的身體還跪在地上,手仍抓著劍,可意識卻被那旋律拽著往後拉。腳底的震動消失了,謝無涯的臉模糊成一片暗影,隻有那首曲子越來越響。
我知道這是陸綰綰的八音盒。
也是她丟失的記憶。
我試圖閉眼,卻發現睜著眼看到的是現實,閉上眼卻落入畫麵——手術室的燈亮著,牆上的鐘停在淩晨三點十七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鏡頭,在玻璃器皿間調配藥劑。他的右手邊放著一枚機械義眼,泛著冷藍的光。
陳墨。
我沒認錯。
他拿起注射器,走向手術台。台上躺著一個人,麵容和我在檔案照片裡見過的母親一模一樣。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睛是睜開的,嘴唇在動,似乎想說話,但喉嚨被金屬環扣住,發不出聲音。
陳墨低頭看了她一眼,動作沒有停頓,將藥劑推入她頸部靜脈。
就在那一瞬,他轉過頭,右眼的位置嵌著和南宮熾同款的機械義眼,鏡麵緩緩轉動,投射出一行數據流:“觀測之種·第37號宿主激活。”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可這隻是記憶影像,我根本不在現場。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太真實了,仿佛那枚義眼正透過二十年的時間,鎖定了現在的我。
“原來……你也是觀察者。”我喃喃。
八音盒的旋律忽然加快,畫麵開始抖動,像是有人在強行抹除這段記錄。我立刻反應過來——不能讓它消失。
我用指甲劃破手指,把血抹向眼前虛影。血滴落的瞬間,畫麵凝固了一秒,接著重新穩定。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藥劑瓶上的標簽寫著“神經錨定液”,成分欄裡有一串代號,“os9”。
阿絮的灰霧不知何時貼上了我的手腕,薄得幾乎看不見,但它確實還在。我集中殘存的怨氣值,命令它:“模擬靜音屏障,阻斷音頻乾擾。”
灰霧輕輕顫了一下,隨即擴散成一層看不見的膜,將那段旋律隔開。耳根終於清靜下來,記憶影像也不再跳動。
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手術台邊緣。母親的手指微微抽搐,眼球轉向我這邊,瞳孔劇烈收縮。她看見我了?不可能,這是一段過去。
可她真的動了嘴型。
我湊近,讀唇。
“彆信……藥。”
話音未落,整個空間開始崩塌。牆壁裂開,燈光熄滅,陳墨的身影化作碎片消散。銀沙漩渦再度浮現,這次是從四麵八方湧來,要把我徹底卷進去。
我意識到不能再留。
若繼續滯留,意識可能永遠卡在這段記憶裡,成為另一個被係統吞噬的數據殘片。
我咬牙,啟動詭語係統的隱藏功能——逆命改寫。
十點怨氣值瞬間清零。
一道無聲指令穿透時間規則層:“允許單次記憶回溯攜帶一條實體信息。”
我伸手,從即將消散的畫麵中抓起一粒銀沙。它帶著陳墨指紋的溫度,落在掌心時還微微發燙。我迅速將它塞進耳墜內側的夾層,合攏金屬蓋。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排斥力撞上胸口。
我像是被人從深水裡猛地拽出,肺部一陣刺痛,視線重新聚焦在現實的地縫前。
我還跪著,手依舊握著劍柄,謝無涯的臉離我很近,額頭全是汗,嘴唇發紫。他的腿已經完全被根須覆蓋,皮膚下蠕動的纖維越來越多。
“你回來了?”他喘著氣問。
我沒回答,隻是抬手摸了摸耳墜。那粒銀沙還在,穩穩藏在夾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