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綰綰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離地三寸,銀粉逆旋如倒流的沙。我盯著那圈殘存的漩渦,掌心還帶著從記憶裡奪來的灼熱。剛才那一幕太真,可越是真實,越不能信。
我後退半步,左手壓住耳墜夾層,右手三指輕掐——這是和阿絮約好的暗號。沒有灰霧回應,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他還在沉寂。
“不是她。”我低聲說,聲音落在地縫邊緣,像是被什麼吞了進去。
我對著地下殘存的幽靈碎片下令:“模擬最後一次時間回溯時的呼吸頻率。”
片刻,一股微弱氣流自裂縫底部升起,節奏錯亂,斷續不均。而眼前這隻手的存在感卻穩定得詭異,像被人精心調試過的投影。
假的。
是衝著我來的誘餌。
我剛要抬腳上前,地底傳來一陣紙張摩擦的聲響,窸窣如火苗舔紙。一道瘦小的身影從裂縫深處緩緩爬出,穿一件褪色紅裙,裙擺密密麻麻寫滿字跡。她手裡提著一盞青銅燈籠,火光幽綠,照得岩壁上浮現出層層疊疊的人骨輪廓。
謝靈犀。
我認得她。謝無涯曾在我夢裡提過這個名字,說她是不該存在的守燈人。可此刻她就站在這片廢墟中,腳步輕得不像實體,每走一步,地麵都不曾留下痕跡。
我的左眼突然發燙,銀光微微跳動,像是被什麼東西喚醒。
她沒看我,徑直走向地縫中央,將燈籠高高舉起。乾澀的聲音響起,像是焚燒後的紙片被風卷起:
“命途斷,魂不歸,骨為鏈,祭逆者。”
話音落,她猛然將燈籠砸向地麵。
轟——
青灰色光芒炸開,一圈龐大的陣圖瞬間鋪展,紋路由斷裂的脊椎、空洞的眼眶與扭曲的手指構成,層層嵌套,向外蔓延。泥土翻裂,白骨破土而出,一根根串聯成環,最終凝成一條貫穿天地的巨大鎖鏈,直插雲霄。
我被震波掀翻在地,膝蓋磕在碎石上,顧不上疼。抬頭時,隻見謝無涯胸口的青銅楔子劇烈震顫,竟自行脫離傷口,化作一道流光射入陣圖核心。
鎖鏈嗡鳴,表麵浮現出無數刻痕,皆是臨終遺言。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字跡,心跳驟停。
其中一行,筆畫熟悉到刺眼:
“彆讓星月知道真相。”
那是母親的字。
我喉嚨發緊,手指攥住劍柄,指甲陷進掌心。原來她早就寫下這句話,不是警告彆人,而是……求他們彆讓我看見這一切。
謝靈犀轉過頭,紙麵雙眼空洞,卻仿佛穿透了我的靈魂。
“你不是第一個逆命者,也不是最後一個。”她說,“你們都是鑰匙,而祭壇……早已蘇醒。”
我沒動,也沒說話。可心裡清楚,這陣圖不是為了殺我,而是為了篩選。
它在測試誰能承受這些記憶。
鎖鏈開始共鳴,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向腦海。詭語係統自動激活,怨氣值讀數瘋狂跳動。百餘名逆命者的死亡畫麵湧入意識——有人跪在祭壇前被抽乾魂魄,有人主動走入火堆封印陣眼,更多人死於同伴背叛,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彆信係統”。
我沒有閉眼。
反而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逼自己清醒。
我不是來逃避真相的。
我是來改寫它的。
我抬起手,貼上鎖鏈。
冰冷,粗糙,骨節間滲著未乾的血漬。刹那間,更多畫麵湧入:南宮熾站在機械義眼下記錄數據,陳墨在藥劑瓶上貼標簽,謝無涯跪在祠堂前割破手掌,將名字刻進劍身……
還有母親。
她在實驗室裡寫下最後一行日誌,抬頭看向鏡頭,嘴唇微動。
我又一次讀唇。
“對不起,星月。”
我猛地抽回手,喘息粗重,額角冷汗滑落。可就在這一瞬,我察覺到謝無涯的狀態不對。
他整個人軟倒在地,胸口空了一塊,楔子離體後留下的傷口不再流血,皮膚卻開始泛灰,像被某種力量抽走了生機。根須正順著他的腿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了幾倍。
鎖鏈啟動的同時,也在吞噬他。
我立刻明白——這儀式需要代價。而謝無涯,是現在唯一能承擔這份重量的人。
不行。
我不能讓他替我扛下這一切。
我閉上眼,調動剩餘怨氣值,悄然啟動逆命改寫。
十點清零。
指令無聲下達:“屏蔽鎖鏈對謝無涯的生命牽引,持續十分鐘。”
沒有提示,沒有閃光,甚至連空氣都沒變。可下一秒,謝無涯身上的灰化停止了,根須的蔓延也緩了下來。
成功了。
我睜開眼,正要起身,卻發現謝靈犀正望著我,紙麵嘴角似乎動了一下。
“你能改寫規則。”她說,“但你能改寫命嗎?”
我沒回答。
隻是握緊了劍柄,盯著那條貫穿天地的骨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