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謝無涯,他站在原地,呼吸有些急促,額角還掛著汗。阿絮的灰霧繞過他的腳踝,緩緩收回,像退潮一樣縮回我的影子裡。
“沒有雙頻共振。”它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低得幾乎聽不見,“影子信號斷了。”
我微微鬆了口氣,但右手仍沒放下。袖口裡的小瓶貼著皮膚,冰涼。
時棲靠在石柱邊,掌心那株向日葵垂著頭,葉片微微抖動。他忽然抬頭:“不對,還有東西在靠近。”
話音未落,鐘樓頂層的玻璃轟然炸裂。一道身影從高處躍下,落地時地麵震了一下,碎石彈起。南宮熾站定,右眼泛著紅光,像是重新接通了什麼線路。
他低頭看了眼胸口,那裡有道舊傷疤,正滲出淡藍色的液體。
“你們毀了我的義眼。”他說,聲音不急不緩,“但它隻是眼睛。真正看東西的,從來不是這個。”
我後退半步,左手輕輕一勾,阿絮的灰霧立刻纏上手臂,凝成一層薄而堅韌的護盾。
南宮熾沒動,可周圍空氣變了。三個學生突然停下腳步,眼神發直,嘴唇開始蠕動,念出同樣的詞:“獻祭者歸位,觀測之門將啟。”
他們聲音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壓迫性的頻率,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嗡鳴。
我立刻下令:“乾擾聲源。”
阿絮的灰霧猛地擴散,幾十條細絲鑽進地麵縫隙,順著排水溝流向教學樓方向。幾秒後,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叫——那些藏在通風管道裡的灰影鬼正在製造混亂。
學生們念誦的節奏被打斷,屏障出現裂痕。
就是現在。
我抽出袖中的小瓶,透明液體在血月下泛著幽綠光澤。這是用粘液怪殘骸提煉出的酸液,能腐蝕機械神經接駁層。
我看向時棲。
他點頭,抬起手,將最後一株完整的向日葵拋向空中。花盤旋轉,根係迅速延展,像一張活網罩向南宮熾上半身。藤蔓纏住他的肩膀和手臂,強行限製動作。
我沒有遲疑,衝上前,在阿絮掩護下貼近校長胸前。金屬胸甲有條細縫,是之前戰鬥留下的裂痕。我把瓶口對準接縫,用力擠壓。
液體注入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嘶響。金屬外殼開始溶解,露出下方跳動的機械心臟。
它不像人類的心臟,也不像普通的機器。更像一座微型祭壇,由齒輪與導管交織而成,中央有一塊懸浮平台,上麵供奉著一枚玉墜。
正麵刻著三個字:雲星月。
背麵寫著編號:734。
我盯著那串數字,手指收緊。
南宮熾笑了,聲音卻從機械心臟裡傳出:“你以為你在改寫命運?你隻是在完成它。”
“七百三十三個失敗品,連名字都沒留下。你是第七百三十四號,最後一個合格容器。”
我沒說話,閉上右眼,啟動冥想狀態。左眼銀核微亮,穩住意識,防止被反向入侵。
眼前閃過零碎畫麵:火焰、奔跑的人群、禮堂倒塌的穹頂……但我強迫自己聚焦於心臟內部。數據流如經文般環繞玉墜旋轉,每一圈都標記著一個倒計時節點。
癸亥年冬月十七。
我的生日。
也是係統設定的最終儀式開啟時刻。
“你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嗎?”南宮熾的聲音帶著笑意,“所有觀測者的權限將重置,而你,會成為新係統的錨點——自願或非自願。”
我睜開眼,指尖劃過右眼裂紋,低聲說:“阿絮,錄下來。”
灰霧輕輕顫動,一絲怨氣值悄然沉澱入底層記憶庫。這段對話會被封存,作為未來篡改規則的籌碼。
然後我回頭,看向時棲。
他明白我的意思,咬緊牙關,伸手抓向向日葵根莖。植物劇烈震顫,仿佛抗拒著即將發生的事。但他還是將最粗的一根主根拔離土壤,對準機械心臟外圈的能量環,狠狠刺入。
接觸的刹那,整座學院的燈光同時變紅。
不是閃爍,不是漸變,是一瞬間全部轉為血色,像是被某種指令統一刷新。天空也被染上暗紅光暈,連血月都顯得蒼白。
緊接著,所有學生耳中的係統提示音響起,播放的卻是二十年前的畢業致辭:
“願你們成為新時代的觀測者……犧牲,是為了更高維度的覺醒。”
聲音重複循環,冰冷而平穩。
我的界麵自動彈出倒計時:004732。
原來這不是選拔。
是收割。
每一個係統持有者,都是祭品。我們成長的過程,就是被喂養的過程。等時間一到,所有能量會被集中抽取,用來重啟那個早已崩壞的世界。
而我,是最後一塊拚圖。
南宮熾的身體晃了晃,機械心臟仍在運轉,但節奏變得紊亂。玉墜上的光忽明忽暗。
“你以為刺穿它就能阻止?”他冷笑,“祭壇不在這裡。它在你們每個人的係統深處。隻要倒計時不停,儀式就不會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