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深處的光越來越近,像是從地底滲出的月色。我踩著根須向下走,腳底傳來規律的震顫,像某種機械在運轉。右眼還在流血,阿絮的灰霧貼在傷口上,涼得發麻。
眼前豁然開闊。
一座由骨骼與青銅拚接而成的祭壇立在幽藍空間中央,表麵銘文緩緩蠕動,像活物呼吸。正中間的凹槽刻著三個字——雲星月。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第七百三十四號容器,適配度100。”
我沒停下腳步。
走到祭壇邊緣時,背後傳來金屬咬合的聲音。一根脊椎從地麵升起,連接著一具半腐爛的人體,右眼是閃著紅光的機械義眼。他背靠主柱,身體逐漸被齒輪與纜線纏繞,皮膚下浮現出電路紋路。
南宮熾。
他的機械眼轉動了一下,投射出一片光幕,上麵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我能認出來,那是母親當年設計的通靈體管理係統界麵,隻是現在已經被改造成獻祭監控程序。
“你終於回來了。”他的聲音像是從老舊廣播裡傳出的,“第七百三十四次嘗試,終於等到一個能完整歸位的載體。”
我沒有回答。
左眼銀核微微發燙,提醒我維持冥想狀態。詭語係統的界麵在我意識中浮現,怨氣值條已經填滿。一百點,剛好夠兌換一次“逆命改寫”。
我一直沒用這個能力,因為一旦觸發異常操作,清剿程序就會啟動。但現在不同了——謝無涯替我擋住了外部監測,玉墜沉入心臟後形成的能量場,讓這片區域暫時脫離係統掃描範圍。
我閉上左眼,集中精神。
指令輸入:【所有機械係統,即刻判定當前主機為敵對目標,執行反向控製。】
沒有提示音,也沒有光芒爆發。規則篡改本就是無聲發生的。
但下一秒,南宮熾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那隻機械義眼突然劇烈回旋,鏡頭對準了自己的額頭,緊接著射出一道高能激光。光束穿透眉心,在顱骨上燒出焦黑的孔洞。他發出一聲嘶吼,抬手去擋,可胸腔裡的機械心臟也開始反轉,供能線路倒流,電流順著神經竄進大腦。
數據纜線像活過來一樣,從他體內抽出又刺入,反複穿插。他的肢體抽搐著,嘴裡吐出帶著機油味的血沫。
祭壇周圍的機械觸須也亂了套。原本整齊劃一的動作變得狂暴,有的互相絞殺,有的直接折返,將連接的學生克隆體撕成碎片。血液順著管道滴落,在地上彙成細小的溪流。
我往前邁了一步。
就在這時,祭壇底部傳來震動。封印鬆動了。
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裂縫中湧出,夾雜著低語和哭聲。二十年前失蹤的學生幽靈衝了出來,數量上百,全都穿著舊款校服,臉上帶著被強行剝離靈魂的痛苦表情。他們剛恢複意識,分不清敵我,看到活人就撲上來。
一個女學生撞向我,手指幾乎碰到我的臉。
灰霧一閃,她被卷入其中,瞬間安靜下來。
“回來吧,阿絮。”我低聲說。
整片地下空間的灰影開始彙聚。那些散落的霧絲像是聽到了召喚,從四麵八方湧來,在我頭頂盤旋、凝聚。阿絮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它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抬起手。
一層半透明的灰膜擴散開來,像傘一樣撐起,覆蓋整個祭壇空間。失控的幽靈接觸到這層屏障後,動作漸漸放緩,眼神從混亂轉為茫然,最後安靜地懸浮在原地。
阿絮吞噬了他們的殘念。
不是消滅,而是收容。每一個靈魂都被納入灰霧之中,成為屏障的一部分。我能感覺到那股力量在增長,穩定得不像鬼怪該有的形態。
南宮熾倒在祭壇邊,機械部件不斷崩解。他的右臂已經炸開,露出內部扭曲的線路;左腿關節反轉,整個人歪斜著靠在青銅柱上。可那顆機械眼還沒熄滅,仍在斷斷續續地閃爍。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他咳著血,嘴角扯出笑,“祭壇的核心不在這裡。真正的控製係統,從來就不依賴人類或鬼怪。”
我站在原地沒動。
他知道我已經改寫了規則,但他不慌。說明還有後手。
果然,他抬起還能動的左手,按在自己胸口。那裡原本是心臟的位置,現在裂開一道口子,嵌著一塊黑色芯片,表麵刻著微小的名字列表——全是曆任校長的姓名縮寫。
芯片亮了起來。
祭壇深處響起新的頻率,像是某種喚醒信號。那些已經被反噬的機械觸須忽然停頓,然後重新排列,不再攻擊宿主,而是轉向我。
它們的目標變了。
我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剛才的逆命改寫隻針對“現有機械係統”,而這枚芯片屬於獨立運行的“殉道核心”,根本不在協議範圍內。
也就是說,規則對我無效的部分依然在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