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鏡中的影子,它眨了一下眼。
那不是錯覺。我的身體沒動,可倒影動了——眼皮輕輕一合,像是回應某種指令。冷意從脊背爬上來,我沒有後退,隻是緩緩抬起手,掌心對準鏡麵。影子的手卻垂在身側,紋絲不動。
“係統還在。”我說。
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指尖已經滲出血珠,我在掌心畫下一道簡符,用的是最初讓阿絮幫我抄作業時的權限密令。空氣裡沒有回應,但那一瞬間,我察覺到一絲極細微的流動,像風吹過紙頁邊緣,又立刻消失。
詭語係統沒被清剿,隻是沉了下去。
謝無涯靠在劍邊,呼吸沉重。他沒說話,可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掃過我這邊。剛才那一劍劈空後,他的狀態更差了,血從胸口滲出來,在青銅地上積了一小片。我走過去,伸手扶他肩膀,他沒推開,隻是手臂微微顫了一下。
“還能走嗎?”我問。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有些渙散,“勉強。”
我沒多說,扶著他慢慢往通道口挪。鏡麵靜止了,但我不敢賭它會不會再動。我們得離開這個區域,至少先脫離它的影響範圍。我知道一個地方——食堂後院的地底通風口,那裡連著種植區,時棲常在那兒照料植物。他是少數不用係統做交易的人,也是唯一能繞過通靈體監控的活口。
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弦上。謝無涯幾乎把重量全壓在我肩上,腳步拖遝,鞋底在青銅地麵上劃出細長的痕。通道兩側的牆壁開始出現裂紋,像是被什麼力量從內部撐開過。我注意到幾處泥土混雜著根係露在外麵,黑褐色,帶著濕氣,纏繞在石縫間,像是剛鑽出來的。
走出十米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回頭一看,那株從裂縫裡長出的向日葵,葉片緩緩轉向我們,葉尖直指來路——也就是祭壇方向。
我停下。
這不是自然現象。時棲曾用植物做過標記,一次是提醒我監考老師提前五分鐘到場,另一次是告訴我試卷藏在講台第三格抽屜。那種葉片偏轉的角度,和現在一模一樣。
“有人在傳信。”我說。
謝無涯喘著氣,“誰?”
“時棲。”
我沒解釋太多,走到通風口鐵柵前,用指甲敲了三下,短、長、短,接著吹了段口哨——音調起伏不大,像風吹過空瓶口。這是我們在一次替考任務裡約定的暗號,隻有我們知道。
過了十幾秒,藤蔓後有了動靜。
少年從陰影裡走出來,手裡握著一把骨白色的壺,壺身彎曲,像是某種脊柱打磨而成。他右手撫著一株葉片漆黑的向日葵,葉子邊緣泛著暗紅光澤,像乾涸的血跡。他臉色很差,眼窩發青,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可站姿很穩。
“你來了。”他說,聲音低啞。
我沒寒暄,“這株花是你留的?”
他點頭,視線落在我手上,“彆碰地上的根。”頓了頓,又補充,“它們吃過死人的係統核心。”
我心頭一緊。
他沒說謊。那些根係雖然看著普通,可靠近時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吸力,像是還在汲取什麼。我蹲下身,撥開表層腐土,發現底下盤繞的根須顏色更深,近乎墨黑,表麵還附著一些細小顆粒,像是燒過的電路殘渣。
“你怎麼知道?”我問。
“我種的每一株變異株,吸收的能量都有記錄。”他摩挲著向日葵葉片,動作輕柔,“這種波動特征,我在三年前見過一次——有個校工失蹤,後來在地下排水溝找到半具屍體,係統核心不見了,植物瘋長了一整片。”
我猛地抬頭,“校徽呢?”
他搖頭,“沒找到。”
這時,那株黑向日葵的葉片忽然卷曲起來,一片接一片地彎折,最終形成一個清晰的箭頭,指向防空洞深處——正是祭壇外圍那片鬆動的土地。
“它想帶我們去那兒。”時棲說。
我看向謝無涯。他靠著牆,額頭冒汗,可眼神清醒,“去。”
三人緩慢前行。地麵越來越軟,踩上去有輕微下陷感。越靠近祭壇十米內,時棲手中的向日葵震顫得越厲害,葉片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像是在預警。謝無涯幾乎走不動了,我和時棲一人一邊架著他,腳底踩斷了幾根裸露的根須。
“哢。”
輕響過後,空氣中飄起一絲焦味。
我低頭看去,被踩斷的根須斷口處滲出暗紅色液體,滴落地麵時竟冒出白煙。時棲立刻用澆花壺蓋住斷口,壺嘴貼住傷口邊緣,像是在封存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