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剛邁出去,左眼突然刺痛。
視野裡祭壇的哭聲變了調。不再是哀傷,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種緩慢、有節奏的震動,像鐘擺敲在骨頭上。我停下,手指壓住眼皮,血從指縫滲出來,滴在鞋尖上發出輕微的“嗒”聲。
那聲音和滴答聲同步了。
謝無涯靠在石台邊沒動,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他的影子斜鋪在地上,邊緣微微扭曲,像是被什麼拉扯著。陸綰綰還躺在原地,手攥著沙漏碎片,指甲縫裡的銀粉已經乾了,凝成一條細線,橫在她蒼白的手背上。
我沒去扶她。
我知道她還沒醒透——剛才那一口血霧灑向鏡麵時,她的身體抖了一下,像被人從深水裡猛地拽出來。現在她隻是睡著了,或者說是被現實強行拉回來後產生的空檔。
我轉頭看向那麵青銅鏡。
它原本嵌在祭壇西側的岩壁上,隻有一臂寬,邊緣刻著斷裂的符文。但現在,它的表麵像融化的蠟一樣向下流淌,裂紋不斷延展,鏡麵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那些哭聲正從裡麵湧出來,比之前更清晰,也更近。
不是幻覺。
我用詭語係統對著最近的一道裂縫低語:“誰在說謊?”
哭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所有裂縫中的低語同時轉向青銅鏡,無數透明人影從石縫裡探出身,手指齊刷刷指向那麵鏡子。它們沒有臉,也沒有聲音,但動作一致得讓人發冷。
我咬牙,從口袋裡摸出最後一點怨氣值殘片——那是阿絮燒掉作業本時留下的餘燼,藏在我貼身的內袋裡,一直沒敢用。現在它隻剩三十點,勉強夠一次短促的感知強化。
我把殘片按進左眼。
劇痛炸開,視野瞬間被銀光填滿。耳邊的聲音陡然清晰,萬千哭聲中浮出一句重複不斷的低語:
“鏡成之時,命途倒置。”
話音落下的瞬間,青銅鏡徹底裂開。不是碎,是打開。鏡麵如兩扇門般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麵的通道——裡麵沒有影像,隻有一片流動的暗色,像是倒懸的夜河,緩緩旋轉。
我後退半步。
可就在這時,陸綰綰坐了起來。
她動作很慢,像是剛學會怎麼控製身體。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向鏡中。然後,她笑了。
那不是她平時的笑容。
她伸出手,指尖觸到鏡麵邊緣。暗流立刻纏上她的手腕,順著皮膚往上爬。她的手臂開始變得透明,血管裡浮出銀絲,像沙漏裡的沙正在流失。
“媽媽在這裡。”她說,聲音輕得像夢囈,“隻要你走進來。”
我衝過去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後拖。但她反手一甩,力道大得不像她能有的。我踉蹌幾步才站穩,掌心火辣辣地疼。
謝無涯這時候醒了。
他撐著石台站起來,臉色灰白,胸口那根楔子紅光微閃。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鏡中,眼神忽然變了。
“彆看。”他啞著嗓子說。
可我已經看了。
鏡中不再是空洞的暗河。畫麵浮現出來:我站在一座高台上,身上披著黑袍,左手握著一把青銅鑰匙,右手按在祭壇中央。台下跪著一群學生,背影熟悉。謝無涯站在最前麵,劍尖滴血,對麵是南宮熾,胸口插著玄鐵劍,臉上卻帶著笑。
而祭壇中央,火焰升騰。
陸綰綰站在火裡,閉著眼,嘴角揚起。她身上的校服一點點化為灰燼,隨風飄散。火光映在她臉上,像是在笑,又像是解脫。
“這才是真正的畢業典禮。”鏡中的南宮熾開口,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你們等了二十年。”
我猛地閉眼。
可畫麵還在。它不是通過眼睛看到的,是直接烙進意識裡的。我聽見自己問:“這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