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阿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的影子……在跪。”
我沒有抬頭,隻是把耳墜握得更緊了些。水晶碎片還在掌心發燙,光束指向祭壇底座的第一個符文位置。那地方微微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謝無涯那邊的空氣開始扭曲,像是有風刮過死水。我眼角餘光看到一道劍光劈開黑霧,緊接著,整片鏡像空間震了一下。那些原本纏在我腳上的黑色藤蔓猛地抽搐,然後縮回地麵。
我邁出一步。
耳墜輕輕晃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謝無涯跪在地上。
不是被壓倒的,是他自己彎下了膝蓋。玄鐵劍橫在他麵前,劍身貼著裂開的石板,發出低沉的嗡鳴。四周的影子圍成一圈,全都停了下來。它們沒有攻擊,也沒有逼近,隻是靜靜地站著,像一排排沉默的雕像。
他抬起手,指尖劃過胸口的青銅楔子。那裡已經滲出血,順著校服邊緣往下流。他沒管傷口,反而用那隻沾血的手抓住劍柄,慢慢將劍舉到眼前。
劍身上刻著二十三個名字。
最後一個名字是空的。
他知道那是留給自己的。
他咬破手指,把血塗在劍脊上。血跡順著銘文一路滑落,當它觸碰到第一個名字時,整把劍突然顫了一下。
一個聲音響起。
不是從耳邊來的,是從骨頭裡傳出來的。
“少主。”
謝無涯呼吸一頓。
那不是一個聲音,是一群。二十四個聲音疊在一起,輕得像風吹過枯葉,卻又重得讓他膝蓋發軟。
他低頭看著劍。
血還在流,滴在劍身上,沿著名字的刻痕走。每經過一個名字,就有一縷灰影從劍中浮起。最先出來的是個穿舊式長袍的男人,臉上有道貫穿眉心的傷疤。他站定後,單膝點地,頭低下去。
接著是第二個。
第三個。
他們穿著不同時代的衣服,有人披甲,有人裹布,有人甚至隻剩半邊身體。但他們動作一致——落地即跪,低頭喚一聲“少主”。
謝無涯沒動。
他知道這些人是誰。他們是謝家曆代執劍人,也是被係統判定為“失敗者”的殉道者。每一個都死於守護封魔係統的途中,名字卻被刻上了劍身,成了後人繼承力量的鑰匙。
而現在,他們站在他麵前。
不是幻覺,不是記憶殘片。他們的氣息真實存在,壓得這片空間的黑霧都不敢翻湧。
最後一個鬼魂浮現時,所有影子同時退了一步。
那是個年輕人,和謝無涯年紀相仿,穿著十年前南昭學院的校服。他的胸口插著一根青銅楔子,和謝無涯身上的一模一樣。他出現後沒有立刻下跪,而是盯著謝無涯看了很久。
“你終於來了。”他說。
謝無涯喉嚨發緊,“你們……一直在等我?”
“我們等的不是你。”那人搖頭,“我們等的是‘選擇’。你若繼續逃避,我們就永遠沉睡。你若拔劍,我們就為你開路。”
話音落下,他轉身麵向其他鬼魂,抬手一指。
所有人齊刷刷抬頭,目光投向環繞四周的影子軍團。
那些由謝無涯失敗輪回凝聚而成的黑影,在這二十四個鬼魂的注視下,開始顫抖。
其中一個影子突然開口:“我不服。”
聲音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它向前一步,露出臉——那是謝無涯的臉,但眼睛全黑,嘴角裂到耳根。“你靠血脈喚醒他們?可你也殺了她。第一百三十七次輪回裡,你親手把她推進祭壇。你說你不認命,可你每一次都選一樣的結局。”
謝無涯沒反駁。
他隻是把劍插進地麵,站直身體。
“我知道我做過什麼。”他說,“我也記得每一個她死在我麵前的樣子。但我現在站在這裡,不是為了證明我沒錯。我是來結束這個循環的。”
他伸手按住胸口的楔子。
“它刺進來一次,我就清醒一分。你們越是拿她的死折磨我,我就越確定一件事——我不想再看她死了。”
他抬頭看向那個說話的影子。
“如果你真是我的一部分,那就該知道,我寧願自己崩解,也不會再讓她替我承擔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