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溫室,手機剛收起,腳步還沒邁下台階,整條走廊的燈忽然暗了一瞬。
不是閃,是壓下去的那種暗,像有人從背後捂住了光源。
我沒停,但手指在包帶上收緊了。剛才時棲遞還的那張作業紙還在夾層裡,邊緣發燙,像是被什麼東西燒過。
剛拐上二樓宿舍通道,一陣樂聲飄了出來。
八音盒的聲音。
調子歪得厲害,像是齒輪卡住又硬轉,斷斷續續地響著。我認得這個旋律,陸綰綰睡前常放,說是能讓她睡得踏實。可現在這聲音不對,節奏倒著走,高音拖得過長,低音卻提前響起。
我快步走到她房門前,門沒關嚴,留了條縫。
推開門,她坐在床邊,背對著我,肩膀一動不動。八音盒浮在她麵前半空,蓋子自動彈開,裡麵微型膠卷展開了一角,銀色沙粒正從沙漏底部往上爬,逆流而上。
她的手指蜷著,指甲縫裡不斷滲出新的銀沙,順著指節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沒有聲音。
“綰綰。”我喊她。
她沒反應。
我伸手去夠八音盒,指尖剛碰到盒身,左眼猛地一熱,像是有火線從瞳孔裡炸開。
眼前黑了一下。
再睜眼,我已經不在房間裡。
操場上站滿了人,都是e級生,脖子上戴著藍色項圈。南宮若站在旗台前,手裡拿著一支朱砂筆,正在名單上劃勾。她每劃一筆,就有一個人的項圈亮起紅光,緊接著那人身體一僵,皮膚開始冒煙,衣服燒穿,皮肉焦黑,整個人縮成一團,最後隻剩下一堆灰。
謝無涯也在人群裡,他想衝上去,卻被一道符咒攔住。他的劍劈在符上,碎了。
阿絮從地下竄出來,撲向南宮若,可她的機械投影一閃,一掌拍在他身上,灰影當場潰散。
然後鏡頭轉向我。
我的項圈亮了。
火是從內部燒起來的,喉嚨先黑,接著是胸口,肋骨一根根變脆,斷裂。我想喊,但聲音被燒沒了。
畫麵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踉蹌後退,撞到牆上,手撐住牆麵才沒倒下。冷汗順著額頭滑下來,左眼還在跳,銀光在虹膜裡亂竄。
陸綰綰終於動了。她抬手按住八音盒,盒子落地,音樂停了。銀沙停止逆流,殘餘的粉末在空中懸了幾秒,才緩緩落下。
“你看到了?”她轉頭看我,眼神有點空。
“什麼?”
“未來。”她說,“我控製不了它了。每次時間回溯用多了,它就開始自己動。剛才……我夢見自己死了七次,每一次都是因為你沒來得及拆掉項圈。”
我蹲下來撿起八音盒,膠卷已經縮回去,但盒底有一道新裂痕,形狀像齒輪。
“你一直在收集我的血,是不是?”我看她。
她沒否認,隻是低頭搓了搓手指,指甲縫裡的銀沙又滲出來一點。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的係統不會侵蝕身體。其他人用多了都會結晶化,可你隻是眼睛發亮。我以為……找到原因,就能救自己。”
我沒說話。怨氣值的事不能說,改寫規則的事更不能提。清剿程序一旦觸發,不隻是我,連阿絮、謝無涯、時棲都會被判定為異常數據清除。
“項圈不是抑製器。”我說,“是殺人的工具。南宮若背後有南宮熾的機械意識操控,他們要用教師評議係統遠程點燃所有e級生。”
她臉色變了,“那現在怎麼辦?誰還能改係統參數?”
我想到了陳墨。
他是唯一一個既接觸係統底層,又沒被完全綁定的人。他每天調配的藥劑,本質是在對抗係統對身體的侵蝕。如果教師評議係統升級了,他一定最早察覺。
“走。”我拉她起來。
她腿軟了一下,差點跪倒。我扶住她肩膀,“撐得住嗎?”
“還行。”她咬著牙,“就是記憶有點亂。我記得昨天吃了蘋果,可桌上明明是橙子皮。”
我帶她下樓,穿過教學區。路上遇到幾個學生,都低頭快走,沒人說話。公告欄貼了新通知:明早七點,e級生統一領取項圈,缺席者視為係統叛逃處理。
字是打印的,但落款處蓋了個紅章,圖案是眼球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