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從萬丈深淵底部被打撈上來,沉重、滯澀,帶著一種近乎碎裂的鈍痛。虛空下墜的失重感尚未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渾身骨頭仿佛被拆散重組般的酸痛,以及靈魂深處被掏空後的虛弱。我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勉強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倉庫熟悉又陌生的昏暗頂棚,蛛網在角落裡輕輕晃動。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麵,硌得生疼。鼻腔裡充斥著灰塵、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焦糊氣息。
我們還活著。
這個認知緩慢地爬進近乎僵滯的大腦。劫門核心那混沌的空間,原始圖譜爆發出的璀璨光芒,掌紋神意誌歇斯底裡的咆哮,還有那無數金色鎖鏈化作光網、悍然迎向黑暗巨矛的最後一幕……記憶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湧來,衝擊著我脆弱的精神。
我猛地想坐起身,卻牽動了不知名的傷勢,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裡滿是血腥味。
“彆亂動。”旁邊傳來林三刀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他蹲在我身邊,一隻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一股微弱卻溫和的內力緩緩渡入,幫我梳理著紊亂的氣息。“你們……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艱難地偏過頭,首先看到的是躺在不遠處的葉瓷。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嚇人,像是被抽乾了所有血色,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那隻一直布滿裂紋、金紋與墨印交織的右手,此刻靜靜地搭在身側,掌心的紋路……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那些猙獰的裂紋依舊在,但原本躁動不安的墨印死氣,此刻卻像是被某種力量撫平、禁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而那道代表神農血脈的金紋,雖然黯淡,卻異常穩定地存在著,不再閃爍欲滅。
修複陣?不,不僅僅是修複。是那種超越了對立、達到某種本源平衡的力量,在最後時刻起了作用。
“她……怎麼樣?”我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命保住了。”林三刀言簡意賅,但眉頭緊鎖,“本源消耗過度,神魂受創,需要時間靜養。但比起這個……”
他的目光轉向倉庫中央。那裡,原本刻畫著簡化修複陣的地麵,此刻一片狼藉,朱砂線條模糊不清,周圍散落著匿影石和斷魂木的碎片,那瓶惑心花蜜更是早已蒸發殆儘。而在這一片混亂的中心,那本《掌紋圖》靜靜躺在地上,封麵黯淡,仿佛耗儘了所有靈性。
但我的瞳孔卻猛地一縮。
因為,在那本看似平凡的《掌紋圖》上方,約莫一尺處的虛空中,正懸浮著幾行殷紅如血、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古老篆文!那些文字微微扭動,散發出一種不祥的、充滿誘惑又令人心悸的氣息,與之前在劫門深處感受到的掌紋神意誌,同源同質,卻又似乎有細微的不同。
“這是……什麼?”我掙紮著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死死盯著那些血色篆文。
林三刀的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你們被接引回來之後,《掌紋圖》最後閃爍了一次,然後就浮現出了這個東西。我嘗試過驅散,但它仿佛介於虛實之間,任何力量觸及都會直接穿透,無法影響分毫。”
我凝神望去,那些篆文的含義,如同之前接收那宏大意念一般,直接烙印進我的意識:
“掌紋為引,麵相為憑,血脈共鳴,神降此間。”
“以鑰啟鎖,以鎖喚鑰,雙命交融,劫門再臨。”
“咒起則神醒,咒消則門寂。然神醒之門開,必有獻祭;門寂之神眠,需承反噬。”
“此乃——掌紋劫之召喚咒文。”
召喚咒文!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原來封印並非終點!這咒文,就像是一把雙刃劍,懸掛在我們頭頂!它可以喚醒掌紋神,重新打開劫門;但若不去觸動它,似乎……也蘊含著某種未知的反噬風險?而且,“必有獻祭”這四個字,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這東西……什麼時候出現的?”我聲音發緊。
“就在你們意識回歸,劫門波動徹底平息的那一刻。”林三刀沉聲道,“它似乎……是劫門被全新方式封印後,自動衍生出的……一種‘平衡機製’?或者說,是掌紋神留下的最後後手?”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呻吟響起。葉瓷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渙散,但很快便聚焦,也看到了空中那懸浮的血色咒文。
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即掙紮著想坐起來,卻因為虛弱而失敗,隻能靠在身後的書堆上,大口喘著氣。她的目光死死鎖住那些咒文,右手下意識地微微蜷縮,掌心的紋路似乎隨著她的注視而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
“你感覺怎麼樣?”我忍不住問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些。
葉瓷沒有立刻回答,她閉了閉眼,似乎在感受體內的狀況,片刻後才沙啞地開口:“死不了……就是……像被抽空了一樣。”她重新看向咒文,眼神複雜,“這東西……是召喚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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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將剛才理解的咒文含義告訴了她。
葉瓷聽完,沉默了很久。倉庫裡隻剩下我們三人沉重的呼吸聲。趙小萌似乎因為過度驚嚇和疲憊,在角落蜷縮著睡著了,暫時避免了更大的恐慌。
“召喚……獻祭……”葉瓷低聲重複著這兩個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放在身側的手卻悄然握緊,“也就是說,我們拚死封印了門,但它卻留下了這個……隨時可以重新打開門的‘鑰匙’,而且使用這把鑰匙,還需要付出代價。”
“恐怕是這樣。”林三刀接口道,他的目光掃過我和葉瓷,“這咒文因你們二人封印劫門而生,與你們的血脈和命格緊密相連。恐怕……也隻有你們二人,才能決定是否啟動它,以及……承受相應的後果。”
邪神的低語,如同幽靈般再次在我腦海深處響起,這一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和……誘惑?
“看到了嗎?這就是所謂的‘平衡’。”它的聲音不再充滿暴戾,反而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導師,“封印與召喚,本是一體兩麵。你們以為關閉了一扇門,卻不知打開了一扇窗。歸順於我,掌控這召喚之力,你們將不再是命運的棋子,而是……執棋者。”
“閉嘴!”我在心裡厲聲喝道,但這一次,那低語並未像往常一樣消失,而是留下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縈繞不散。
執棋者?多麼動聽的詞語。但代價是什麼?獻祭?又是獻祭什麼?生命?靈魂?還是……其他更珍貴的東西?
葉瓷忽然抬起頭,看向我,她的眼神依舊疲憊,但深處卻燃起了一簇熟悉的、不肯服輸的火苗。“蕭燼,”她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你覺得,這玩意……是留給我們的選擇題,還是……又一個陷阱?”
我看著她蒼白卻堅定的臉,又看了看空中那妖異的血色咒文,心裡亂成一團。是選擇徹底無視它,賭那所謂的“反噬”不會降臨?還是……主動研究它,試圖掌控這危險的力量,從而真正擺脫被動挨打的局麵?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剛剛結束一場生死之戰,更大的抉擇已然擺在麵前。掌紋劫的召喚咒,像是一顆埋在我們命運路上的地雷,不知何時會炸響,也不知會將我們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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