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努力驅散著夜間的陰冷,慷慨地灑滿這片剛剛經曆過生死搏殺的土地。光線照亮了每一處斷壁殘垣,每一片乾涸發黑的血跡,以及空地上那個因為石柱崩塌而形成的淺坑。可這溫暖的陽光,卻仿佛照不進我們心底那沉甸甸的陰霾。空氣裡,焦糊味、泥土腥氣、還有若有若無的、源自邪靈消散後殘留的硫磺般的惡臭,與清晨山間本該有的清新草木氣息頑固地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胸口發悶、胃部翻騰的怪異味道。
林三刀撕下自己內襯相對乾淨的布條,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將自己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爪痕緊緊纏繞、壓實。鮮血很快滲透了布條,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傷口不是在自己身上。處理完傷勢,他提著刀,一步步走到那兩個被石子打中穴位、癱軟如泥的黑袍人麵前。他的影子在朝陽下拉得很長,籠罩在兩人身上,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的眼神,比這清晨的山風還要冷冽。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紮人,名字,來曆。那‘山神’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劫門’又在無人峽哪個旮旯角?問題簡單直接,沒有任何修飾,卻句句戳在要害上。
那兩個黑袍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緊緊閉著乾裂起皮的嘴唇,擺出一副打死也不開口的架勢,隻是那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恐懼。
林三刀似乎早就料到會這樣。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警告,直接蹲下身,伸出食指,在其中一人脖頸後方一個隱秘的穴位上,不輕不重地、帶著一種特殊震動頻率地按了下去。
呃啊啊啊——!!!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炸響,打破了清晨短暫的寧靜。那黑袍人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又像是被投入了燒紅的鐵水之中,身體劇烈地、不受控製地扭曲、痙攣、蜷縮成一團。他的眼球可怕地向外凸起,布滿了血絲,額頭上、脖頸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來,瘋狂跳動。大顆大顆的冷汗瞬間湧出,浸透了他破爛的黑色鬥篷,身下的土地很快濕了一小片。這痛苦顯然遠超普通的肉體折磨,更像是直接作用在神經末梢乃至靈魂層麵,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旁邊那個黑袍人眼睜睜看著同伴在地上痛苦翻滾、發出非人哀嚎的模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褲襠處甚至傳來一陣騷臭味。
我說!我說!求求你…停下…我說!被折磨的黑袍人終於崩潰了,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的、帶著哭腔的求饒聲。
林三刀手指微微鬆開一絲力道,讓那極致的痛苦稍緩,但並未完全解除。
我們…我們是黑紋教外派…‘巡山使者’…黑袍人癱在地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交代,奉命…在此看守並…喚醒‘山靈’…接引…接引‘劫門’之力降臨…
山靈?林三刀語氣森寒,就是剛才那個差點鑽出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是…是…黑袍人忙不迭地點頭,生怕慢了一點那可怕的痛苦又會降臨,‘山靈’…並非真正的遠古神明…據教中秘典記載…是上古時期…一位追隨掌紋神征戰、最終隕落在此地的強大‘掌紋使’…其不甘的怨念與這片土地沉積千年的地脈煞氣結合…機緣巧合下孕育出的…邪靈…它…它曾是掌紋劫席卷世間時的…先鋒大將之一…
掌紋使?隕落強者的怨念與地脈煞氣結合的邪靈?掌紋劫的先鋒?這幾個關鍵詞像一塊塊拚圖,在我腦海裡迅速組合,讓我心頭劇震。果然!這鬼東西和掌紋劫脫不了乾係,甚至很可能是上古那場導致天地失衡的大戰留下的遺毒!怪不得它的氣息如此古老而邪惡。
‘劫門’的具體位置?林三刀追問,這是目前最核心的問題。
不…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黑袍人眼中閃過深入骨髓的恐懼,不似作偽,我們這種級彆的‘使者’…隻負責按照指令…喚醒並滋養‘山靈’…用…用血食和生魂喂養它…讓它不斷壯大…據說…當‘山靈’的力量恢複到一定程度…就能憑借其與‘劫門’同源的氣息…感應到…並有可能強行打開…隱藏在無人峽最深處、由古老封印守護的…真正的‘劫門’…具體入口在哪裡…隻有教中幾位核心長老…還有…還有‘星海議會’派來的使者大人才知曉…
強行打開劫門?利用這邪靈作為感應器和破門磚?黑紋教和那個星海議會,打的是這個主意!他們是想釋放出被封印在“劫門”之後的、更可怕的東西嗎?
星海議會,到底是什麼來頭?和你們黑紋教又是什麼關係?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沉聲插嘴問道。
一提到“星海議會”這四個字,兩個黑袍人,包括那個癱軟在地的,眼中都瞬間湧起了更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敬畏與恐懼,仿佛那是某種不可名狀、不可違逆的至高存在。議…議會…是巡弋於無垠星海之中的…主宰…是遠比我們這方世界更…更高等的存在…黑袍人聲音發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栗,我們黑紋教…隻是…隻是議會在此界選定的…合作者…或者說…是…是仆從…議會賜予我們超越凡俗的知識和力量…而我們…則為議會清掃此界的‘不穩定因素’…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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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從?清掃不穩定因素?大淨化?銀羽那套高高在上、視眾生為螻蟻的說辭,果然其來有自!這個星海議會,絕非善類,他們所圖謀的,恐怕是顛覆整個世界的可怕計劃!
最後一個問題,林三刀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股壓抑的怒火,目光掃過這片死寂的村落,靠山屯這幾十口人,都是你們殺的?就為了你們那所謂的‘血食和生魂’?
兩個黑袍人頓時沉默了,眼神閃爍不定,死死地盯著地麵,不敢與我們對視,那心虛和恐懼的模樣,已經給出了最明確的答案。
一股冰冷的殺意在我心中彌漫。為了他們那邪惡的目的,整整一個村子的人,都成了犧牲品!
林三刀站起身,沒再看那兩個如同爛泥般的俘虜,隻是對我和一旁緊張觀望的趙小萌吩咐道:看好他們,彆讓他們死了。然後便走到一旁相對乾淨的空地,從行囊裡取出那張詳細的地形圖和那個依舊在持續微微震動的青銅尋機盤,借著越來越亮的晨光,眉頭緊鎖地開始比對、研究起來,手指在地圖上的“無人峽”區域緩緩移動。
趙小萌雖然臉上還殘留著驚懼,聞言還是用力點了點頭,緊緊攥著那根墨家鐵棍,挪到兩個俘虜旁邊,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像個儘職儘責的小哨兵。
我則快步回到葉瓷和小女孩身邊。葉瓷依舊昏迷不醒,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臉色雖然依舊缺乏血色,但相較於之前的慘白如紙,似乎多了一絲極細微的生氣,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了許多,不再那麼氣若遊絲。那個小女孩的情況也大致相似,靜靜躺在那裡,像個易碎的瓷娃娃,隻是她眉心那火焰形狀的印記,在陽光下看去,似乎比昨夜要清晰、凝實了那麼一點點,不再那麼虛幻。非攻鑰的三枚碎片安靜地懸浮在她們身體上方一尺處,持續散發著柔和而溫暖的乳白色光暈,如同母親溫柔的手,輕輕撫慰、滋養著她們受損的元氣和靈魂。
我嘗試著小心翼翼地將一絲最為溫和的混沌之力,透過掌心渡入葉瓷體內。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輕輕顫動了一下,指尖微蜷,似乎對我的力量有所感應,但終究還是沒有醒來。看著她們倆沉睡的模樣,再回想剛才黑袍人交代的那些令人心驚的供詞,我心裡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沉得喘不過氣。葉瓷為了救那孩子,付出了部分本源命紋,代價未知;這小女孩身負神秘的神農傳承和上一代“應劫者”的烙印,此刻卻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而我們麵對的敵人,黑紋教如同跗骨之蛆,其背後的星海議會更是深不可測,如同懸頂之劍……前路,遍布荊棘,殺機四伏。
過了約莫半個多時辰,林三刀收起地圖和尋機盤,走了過來,臉色比剛才更加凝重,仿佛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
根據尋機盤越來越清晰的指向,結合這兩個雜碎的口供,‘劫門’有九成以上的可能,就藏在無人峽的最深處,那片被稱為‘葬魂穀’的死亡地帶。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必須去那裡,必須在黑紋教援兵趕到,或者星海議會察覺到此地變故、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找到‘劫門’,弄清楚他們的全盤計劃,並想辦法阻止,至少也要掌握主動權。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依舊昏迷的葉瓷和小女孩,眉頭皺得更緊:但是,以她們現在這種狀態,帶著她們硬闖無人峽核心區域,無異於送死。那裡的環境,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惡劣和詭異。
那…那怎麼辦?趙小萌一聽就急了,聲音帶著哭腔,總不能把葉瓷姐和這孩子丟在這裡吧?太危險了!
林三刀沉吟了片刻,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這片如同鬼域的廢墟,最終做出了決定:靠山屯不能再待了,邪氣未散,容易引來不乾淨的東西。我們先找個相對安全隱蔽的地方,把她們妥善安置好,留下足夠的防護手段和補給。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我和趙小萌身上,我們三個進去。
他頓了頓,specificay看向我:蕭燼,你的混沌之力性質最為中正平和,兼具滋養與守護之效,路上需要你多費心,儘量穩住她們的傷勢和元氣。小萌,你心思細,負責沿途警戒和輔助照看,你的墨家法器對邪穢之物有克製,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我和趙小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但沒有任何猶豫,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是目前情況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我們不能拋下同伴,但也不能帶著她們去闖明顯是龍潭虎穴的地方。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行動起來。林三刀在那兩個黑袍人身上又追加了幾重複雜的手印禁製,確保他們短時間內絕對無法調動絲毫力量,也無法自行了斷。然後,他像拎兩袋垃圾一樣,毫不客氣地將他們塞進了越野車那經過特殊加固和處理的後備箱裡——那裡麵不僅能隔絕大部分能量波動和聲音,還能防止他們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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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們萬分小心地將葉瓷和小女孩分彆抱起來,平放在越野車寬大的後座上,儘量讓她們躺得舒服一些。非攻鑰的碎片也仿佛有靈性般,跟隨而來,依舊懸浮在車廂內,持續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溫潤光芒,籠罩著她們。
林三刀坐進駕駛位,發動了汽車。我坐在副駕駛,時刻透過後視鏡關注著後麵兩人的情況。趙小萌則坐在後排,細心地用濕毛巾擦拭葉瓷和小女孩額頭的虛汗,整理她們淩亂的衣角。
車子發出低沉的轟鳴,緩緩駛離了這片承載了太多死亡與痛苦的靠山屯。從後視鏡裡看去,朝陽的光芒下,那些傾頹的房屋、焦黑的土地、以及空地上那片刺眼的狼藉,構成了一幅無比蕭瑟、淒涼、令人心酸的畫麵,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
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車子沿著來時那條崎嶇坎坷的山路,向著與無人峽核心區域相反的方向,謹慎地行駛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於在一處山坳裡,找到了一個入口隱蔽、內部乾燥寬敞、附近還有一條清澈溪流的小山洞。這裡地勢較高,視野相對開闊,易於觀察和防守。
我們小心翼翼地將葉瓷和小女孩抬進洞內最深處乾燥柔軟的草鋪上,讓她們並排躺好。林三刀迅速在洞口和洞內關鍵位置布置了幾個兼具防護、隱匿和預警功能的簡易陣法。我們又留下了足夠支撐數日的清水、壓縮食物和一些急救藥品。
最後,林三刀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三枚非攻鑰碎片中的一枚,留在了山洞內,讓它繼續懸浮在葉瓷和小女孩上方,默默地守護、滋養著她們。失去一枚碎片,非攻鑰的完整性和力量肯定會受影響,但為了她們的安全,這是必要的犧牲。
看著葉瓷在沉睡中依舊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小女孩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我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又酸又澀。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問題的源頭,徹底解決這場危機,才能讓她們,讓更多人,真正獲得安寧。
走吧。林三刀低沉的聲音將我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他的眼神堅定,沒有任何動搖。
我們三人,帶著剩下的兩枚非攻鑰碎片、必要的武器裝備和補給、以及後備箱裡那兩個半死不活的俘虜,再次回到了車上。
引擎再次轟鳴起來。車子調轉方向,輪胎碾過碎石,朝著青銅尋機盤指針死死指向的、那片更加幽深、更加神秘、也無疑更加危機四伏的無人峽山脈最深處,義無反顧地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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