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灰紅色的小火苗,隻有指甲蓋那麼大,在我掌心上方靜靜地懸著,不聲不響地燃燒。它散發出的光不算亮,頂多能照清楚我手掌附近這一小圈地方,再往外就模糊了,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給吞沒。但這光看著不刺眼,帶著點暖意,跟以前那種恨不得把什麼都燒乾淨的狂暴勁兒完全不同,倒像是個剛睡醒的小東西,帶著點懵懂和試探。
我和葉瓷倆人都沒吱聲,就這麼盯著這簇火苗看了老半天,洞穴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喘氣聲和心跳聲。
這...這玩意兒...葉瓷先開了口,聲音還帶著剛才哭過的沙啞,更多的是摸不著頭腦,你的那個印記...不是已經...怎麼又...
我也搞不明白。我眼睛沒離開掌心的火苗,實話實說,感覺...跟以前完全不是一回事。
確實不是一回事。以前催動掌心血印的時候,要麼是針紮似的疼,要麼是心裡頭躥起一股子毀天滅地的邪火,壓都壓不住。可現在這小火苗,安分得很,透著一股子...怎麼說呢,活氣兒?就像開春冰化了,地裡頭鑽出來的第一顆嫩芽,看著不起眼,可裡頭憋著股生勁兒。
我試著用念頭去碰它。心裡剛想著動一動,那火苗還真就跟著晃了晃,火苗尖兒歪了歪。我又試著想讓它大點兒——
地一下,火苗猛地竄起來半寸高,顏色也鮮亮了些,照得我手心暖烘烘的。可緊接著,心口那兒剛剛穩住沒多大一會兒的、米粒大小的能量渦旋,就跟被人掐了一把似的,猛地一抽,慢了半拍。一陣頭暈眼花襲來,眼前黑了黑,那火苗也跟著地暗了下去,縮回了原樣。
夠了!彆瞎折騰了!葉瓷看出我臉色不對,趕緊出聲攔著,你現在能喘氣兒都是老天爺開眼,省著點力氣吧!
她說的在理。我現在這身子骨,跟個破風箱差不多,漏風漏得厲害,這點剛冒頭的新力氣,真得掂量著用。
我沒再亂試,就讓那小火苗維持著最省勁的狀態,在掌心靜靜地燃著。就這麼豆大的一點光,在這死氣沉沉、黑燈瞎火的鬼洞穴裡,卻顯得格外紮眼,也格外讓人心裡頭踏實了點。
得從這鬼地方出去。我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眼神往四周掃去。有了這點光,至少眼前這一畝三分地能看清楚了。
我兩手撐著地,想完全站起來,試了兩回,屁股都沒離開地麵多遠,兩條腿軟得跟煮過了頭的麵條一樣,根本不聽使喚。沒辦法,最後隻能咬著牙,改成跪著的姿勢,一點一點地,朝著葉瓷那邊挪過去。
每往前蹭一寸,都費老鼻子勁了。地上全是那肉瘤平台垮掉後留下的爛肉碎塊和粘了吧唧的組織液,滑不溜秋的。我隻能用沒怎麼受傷的左手死死撐著地,右手還得小心地護著那簇火苗,生怕動作大了給弄滅了。就這麼短短幾步路的距離,我愣是跟個蝸牛似的挪了兩三分鐘,累得滿頭虛汗,呼哧帶喘,肺葉子跟破風箱一樣響。
總算是挪到了葉瓷旁邊,我後背往她靠著的那塊大點的平台碎塊上一靠,感覺像是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渾身上下一點勁都沒了。
你...你這身子...我喘勻了氣,看著她那張白得嚇人的臉問道。
葉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暫時...還散不了架...但也...動不了窩了。剛才為了撐住那個光罩,差點把...把底子都掏空了...
她懷裡的囡囡好像認出我了,烏黑的大眼睛在我臉上盯了一會兒,小嘴撇了撇,眼圈有點紅,像是要哭,但最後隻是把小腦袋更深地埋進她媽媽懷裡,小手抓得更緊了。
我看著她們娘倆,又瞥了一眼不遠處直接挺躺在血泊裡的林三刀,心裡頭像塞了一團濕棉花,又沉又悶,堵得慌。
得找條活路出去。我深吸了一口這汙濁不堪的空氣,強迫自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去,琢磨眼前的事,來時候鑽的那條水渠肯定不能走了,那邊堵滿了發瘋的怪物。再說那汙水溝,就咱現在這德性,下去就得淹死。
葉瓷點點頭,目光投向洞穴更深更暗的地方:這洞子這麼大個窟窿,肯定不止那一個口。那些穿黑皮的王八蛋能摸進來,指定有彆的道兒。
是這個理兒。那幫孫子總不能是跟我們一樣,從下水道裡跟耗子似的鑽進來的。
我把右手舉高了些,借著掌心跳動的這點微光,眯著眼,仔細打量起這個巨大的洞穴。
我們這會兒待的地方,是那個已經塌了的肉瘤平台這塊,還算寬敞。四周都是天然的石頭牆壁,上頭爬滿了那些暗紅色的、現在跟死了一樣的苔蘚和肉須子。那扇要命的劫門就跟個黑色的墓碑似的,杵在正當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目光越過那扇破門,往洞穴更裡頭瞅。那邊黑得更邪乎,啥也看不清,但臉上能感覺到一絲絲微弱的氣流,帶著點跟這邊不太一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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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裡頭走。我拿了主意,既然有風,說明那頭八成通著外麵。
可是...葉瓷瞅了瞅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咱倆這模樣...
爬也得爬出去!我把牙一咬,留在這就是等死!
我再次試著往起站。這回,我讓掌心的火苗稍微亮了一點點,借著這點光,我瞅見旁邊石壁上耷拉下來一根已經僵了的肉須,粗了吧唧,跟個老樹根子差不多。就它了!
我伸手把這根肉須拐棍拽了過來,拄在地上,另一隻手撐著膝蓋,腰腿一起使勁,晃晃悠悠,總算是把身子給支棱起來了。兩條腿還是抖得厲害,跟彈琵琶似的,但好歹算是站穩了。
來,搭把手。我朝葉瓷伸出那隻沒拄拐棍的手。
葉瓷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囡囡又在懷裡緊了緊,伸出她那隻還算完好的手。她的手冰涼,還有點抖。
我使了點勁把她拉起來。她的情況比我還慘,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軟綿綿地靠在了我身上,差點把我也給帶個跟頭。
慢著點走。我讓她靠在我沒受傷的左邊身子,右手拄著那根不怎麼靠譜的,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托著那簇給我們照亮的寶貝火苗。
就這麼著,我們倆半殘廢,外加一個嚇壞了的孩子,跟三個連體嬰似的,在這要人命的鬼洞穴裡,開始了這輩子最艱難的一次挪窩。
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膽。腳下就沒個平整地方,全是平台塌了以後留下的碎渣子和粘糊糊的液體,一不小心就能滑一跤。我和葉瓷互相架著胳膊,基本上就是拖著腿在地上蹭。
掌心的火苗就能照亮眼前兩三步的距離,再往前就是一團墨汁似的黑,總覺得那黑暗裡頭藏著什麼東西,隨時會撲出來咬人。
那些沒頭蒼蠅似的怪物果然還在。它們在黑暗裡頭發出各種意義不明的低吼和嘶叫。有幾隻離得近的,被我們這邊窸窸窣窣的動靜給吸引了,晃晃悠悠地就湊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把那根肉須拐棍攥緊了,葉瓷也嚇得往我身上又貼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