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臘月裡就漫出來的年味，到了大年三十，終於攢到了最濃。
各家的煙囪比往日更早地冒起煙，混著柴火的焦香和肉香在村子裡繞。
主婦們圍著灶台轉，燒菜的熱氣模糊了窗戶，案板上今天最不缺肉。
孩子們兜裡揣著幾顆水果糖，在曬穀場上追著跑，兜裡的糖紙窸窣響。
傍晚時分，祭祖的鞭炮聲零星響起，門前的八仙桌擺放酒、肉、菜、米飯、糕點，感謝祖先的庇佑，今年平安度過，祈求明年會更好。
再將桌子搬回屋內，全家開始吃年夜飯。
八仙桌上，一碗紅燒肉堆的高高的，油光鋥亮地臥在粗瓷碗裡，旁邊是一碗一家養的雞、炒青菜，有魚的餐桌就更顯豐富了。
昏黃的光從木窗欞透出來，映著滿桌的熱氣。
方梅香家，方梅香爸和方大苗抿著小酒，方梅香已經換上乾淨衣服。
方冬強調皮貪玩，怕他衣服臟的快，外麵穿了一件梅麗給他做的的罩衣。
方梅香媽把魚刺挑了又挑夾給方梅香和方冬強，“你們吃的時候再小心一點。”
方梅好坐在方冬強旁邊，“你要什麼小阿姨給你夾。”
“要是每天都過年就好了。”
“小饞貓。”
方三弟家，吃飯的桌子中間還是插了一瓶花。
方三弟拿著鍋鏟去盛紅燒肉。
“不要盛。”俞繼紅喊住。俞繼紅拿來筷子一塊一塊地從鍋裡夾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盆子裡。
“都是吃進嘴裡的，怎麼放不都一樣？”
“不一樣，擺的好看點看著舒服。吃起來更有意思。”
“嗬嗬，”方三弟不會阻撓俞繼紅想做的事，“那鍋雞肉也要這樣擺嗎？”
“雞肉不用，你去盛吧。”
方樹根家，方樹根媽看著鍋裡菜，她想到了任路通，“這老家夥今天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
想著他一個人在山上，方樹根媽歎了一口氣，又看看花妹，“明年爭氣點，明天一起去。”
吃了這一頓飯，1984年就要過去了。
初一的太陽剛冒尖，村裡的煙囪又開始冒起新的炊煙。
昨晚大家守歲睡的晚，但是都不影響今天的早起。
“冬強，你幾歲了？”方冬強醒來還沒穿好衣服，方梅好就問。
“4，哦，5，5歲了。”
“是的，小阿姨昨晚就跟你說過的，一覺睡醒就大了一歲，5歲了。”
“小阿姨，為什麼以前一覺睡醒不會大一歲？”
“天天大一歲啊，那你馬上就變成老頭子了。”
“哈哈哈哈！”
“起床吧！新的一年開始啦！”
方瑜把新衣服放在床頭，一件紅色棉襖，布麵是帶點光澤的燈芯絨，裡麵絮的棉花蓬蓬鬆鬆。
領口和袖口縫著一圈黃色的邊，前襟釘著四顆亮晶晶的也是包著黃邊的塑料扣，是俞繼紅特地逛了鎮上的供銷社和百貨店挑來配這件衣服的。
方樹根媽一早就叫上花妹一起帶著蠟燭香去佛殿。
“花妹，今天我們去佛殿，你也求一求，今年懷個兒子。等下你跟著我，我拜你也拜。”
“娘，你前年不是也去求了，生的不還是？都能如願，那天下都是有鈔票的人了，人人都去求發財。”方樹根打岔道。
“呸呸呸！嘴巴沒門，那次可能是花妹自己沒去的原因，今天她自己也去，有誠心，佛祖能顯靈，保佑明年抱個大胖小子的。”
“去吧去吧，花花帶去嗎？”
“花花就不要去了，初一人多，你今天也沒事，帶著她到處玩玩，去小店那裡玩，大苗今天應該也在那裡，去那裡玩。”
“嘖！”方樹根不喜歡他媽的安排，也不想聽叨嘮，“花，我們出去玩。”
“花花跟爸爸去小店玩，買吃的。”方樹根媽掏出一角錢給花花。
花花接過錢，像按了小馬達一樣，鞋底磕在地上“噠噠”響，身子向前傾著，跑向小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