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苗也不說話，直接搬來人字梯，熟練地調著白灰水。他站在梯子上，刷子一揮，雪白的灰漿就均勻地塗在了牆上，比俞繼紅刷的平整多了。
方梅麗則負責遞工具、打掃地麵，偶爾也幫著刷下麵的牆。
三個人說說笑笑，原本費力的活，在齊心協力下變得輕鬆起來。
不到一個下午，店裡的牆就刷得雪白，連門頭的漆也被方大苗補了一遍，看著煥然一新。
俞繼紅看著亮堂堂的店麵，心裡一陣溫暖。
活快乾完了，她忙去旁邊買了點心過來，“來，吃一點，都乾了一個下午的活，也餓了。梅麗，大苗，真是多虧了你們，不然我還不知道要乾到什麼時候。”
方大苗也點了點頭，“以後有什麼重活，彆自己扛著，隨時叫我。”
回去的路上，方梅麗還是忍不住說了，“繼紅的店是賣女裝的，你有時候路過也不要進去。不太方便。”
“我知道，我不去。”
“我是說，比如你想給姐看衣服，買件衣服什麼的，我過來給姐挑。”方梅麗極力解釋著。
方大苗哼了一聲，“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沒想什麼。怕你衣服不會挑，再去換麻煩。”
“好的，我不會去找她的，你就是在等我這句話。”方大苗倒是有話直說。
方梅麗牽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也不反駁。
俞繼紅的服裝店剛有了眉目，賣房的大姐聯係她了，大姐說，看她們娘倆有眼緣，幫著跟她女兒女婿說了，價格給她們再少一點。問她女兒生日什麼到，什麼時候可以辦理。
“大姐，這個房子我是想要的，可家裡出了點變動，我沒去上班了，開了個店，這房租，進貨要花不少錢，買房的錢怕是不夠了。”
沒想到大姐卻笑了，“這有什麼難的？你不知道現在可以貸款買房嗎？辦個分期，先付一部分，剩下的錢每個月慢慢還，跟交房租似的。”
“買房分期？”俞繼紅愣住了，“還可以這樣？先住進去，再慢慢還錢？”她活了四十多年，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種好事。
大姐還給她講了個笑話，一個外國老太太，住了一輩子大房子，到走的時候才還清貸款；咱們中國老太太呢，攢了一輩子錢，到最後才買上房，一天福沒享。
“那我如果有錢了，可以把這個貸款提前還了嗎？”俞繼紅不確定地問。
“當然可以了。”
錢不夠就買房，先住上，俞繼紅的心怦怦直跳，自己要保證每個月都有錢賺進來才行。開店房租和進貨是兩項固定的開支，其他都省著花。
晚上跟方瑜說了這個事，“媽，現在是有這樣的說法，我去年也攢了一點錢，不多，先用上，每個月的房貸我有工資拿來還，我們省著點花。”
俞繼紅一咬牙，“我們兩人一起努力，還怕日子過不下來嗎？買！”想想又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現在都能實現了。先住上新房，錢再慢慢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俞繼紅跟房東說好，再等她幾天，等她進了貨看手頭還有的錢，再決定到時辦多少貸款。
店麵弄好，俞繼紅去進貨了，市場裡早已人聲鼎沸，推車的、吆喝的、討價還價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俞繼紅既緊張又興奮。
她不敢亂拿貨，每到一個攤位都先仔細看款式、摸麵料，砍價。
店已經開下來，方瑜生日也到了，俞繼紅拿著簽好的合同，手裡攥著沉甸甸的鑰匙，終於在縣城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
俞繼紅精打細算，房貸辦下來，一個月還280元。
俞繼紅成了這條街上最勤快的店主。每天開門比彆人早，關門比彆人晚，“用心做生意，爭取早日還清貸款”。
每一個顧客走進店裡，俞繼紅都熱情地迎上去。
她本身就愛打扮，眼光又準，進的衣服款式新穎，質量也好，她總能根據顧客的身材和氣質，搭配出最合身的衣服。
“姐妹，這件燈芯絨褲子很適合您，上麵搭上一件毛衣，既舒服又顯年輕。”顧客在試褲子，俞繼紅又拿來一件毛衣。
在她的耐心推薦下，顧客們往往會多挑幾件衣服滿意地離開。
方梅麗也常常幫她介紹生意。
隻要店裡有比較熟的女性顧客，都介紹她們要買衣服去俞繼紅那裡看看，“我這個姐妹一直愛打扮，進的衣服時髦，質量也好，看我身上這件，就是在她那裡買的”。
方瑜放學都是先到店裡，晚飯如果有油膩的炒菜，方瑜去家裡做了拿到店裡來，店裡就熱一熱半成品，或者煮點麵條、餃子，這些少油煙的東西，母女倆晚飯都能一起吃。
1999年的清明節是星期一，天陰陰的，飄著細密的雨絲。
方瑜這天上班，俞繼紅沒叫她一起，自己一早起來，趕著頭班車去看方三弟。
回到家，俞繼紅從牆角拿起一把方三弟生前常用的鋤頭，摸著鋤頭柄，俞繼紅就眼紅了，扛在肩上，提著香燭紙錢和點心，朝著墳地方向走去。
這一天，路上和墳場都有不少來掃墓的村民，看到俞繼紅也來了，“還挺有情義的，也回來看三弟。”輕聲說道。
方三弟的墳頭周圍長滿了雜草，俞繼紅拿起鋤頭，開始仔細地清理墳頭的雜草，幾個表親也過來幫忙，“繼紅，我們給三弟紙錢也有準備了。”
“哦，我也有帶過來。”
清理完雜草，俞繼紅把點心擺放在墓碑前，點燃了香燭。煙霧嫋嫋升起，俞繼紅聲音有些哽咽，“三弟，我來看你了。”
俞繼紅像聊家常一樣，絮絮叨叨地跟方三弟說起了最近的事，把店的地址，新家的地址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訴了方三弟，生怕他記不住。
雨絲越來越密，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
俞繼紅在墳前深深鞠了一躬，“三弟，每年清明節我都會來看你的，你在那邊好好的。”
俞繼紅拿起傘，回家放了鋤頭，再看一看這屋子，和方三弟方瑜一起在這屋裡的時光隻能是回憶了，俞繼紅鼻子發酸，抹了一下眼角，關好門，趕回縣城。
雨還在下，但她的腳步卻很堅定。她知道，方三弟一定在天上看著她，看著她把日子越過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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