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萬民的山呼海嘯，彙成信仰的洪流，衝刷著泰山之巔。
可這片剛剛經曆過神魔血戰的封神台，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空氣中，硫磺、焦屍與血腥混合成的刺鼻氣味，尚未散儘。地麵上，那些被斬殺的戰魔與魔將，它們的軀體正化作一捧捧黑色的塵埃，在神光的餘暉下緩緩消解，露出其下被魔氣侵蝕得斑駁的青銅地磚。
勝利了。
一場碾壓式的完勝。
可新晉的眾神，卻沒有一個露出喜悅的表情。
他們隻是呆呆地站著，或看著自己沾染了魔血的雙手，或看著那片被柳青瑤一指抹去的、空無一物的虛空，神魂依舊沉浸在方才那極致的震撼之中。
秦烈身上的血色神甲，表麵的光華正在緩緩內斂。他能感覺到，那些被他斬殺的戰魔逸散出的最純粹的黑暗粒子，已經儘數融入他的神格，化作他殺神權柄的一部分。
力量在增長，神位在穩固。
這本該是讓他狂喜的事情。
但他此刻卻笑不出來。
他的感官越過混亂的戰場，落在遠處那道素白的身影上。
如果說他的力量是狂暴的、是毀滅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殺戮。
那柳青瑤的力量，就是無聲的、是終結的、是無法理解的法則。
那不是武道，也不是神通。
那是“道”本身。
一種讓他這位新晉的殺神，都感到本源顫栗的“道”。
“這……才是陛下真正的力量嗎……”
王安道低聲自語，他手中的方天畫戟還在微微嗡鳴，似乎在臣服，又似乎在畏懼。
作為沙場宿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剛才那一戰的可怕。天罡戰陣對上戰魔督軍，已是勉力支撐。而那氣息恐怖百倍的魔將血屠，足以將他們整個天庭班底屠戮殆儘。
然而，就是那樣的存在，卻在柳青瑤麵前，連一息都未能撐過。
不是被擊敗。
是被抹除。
王安道終於確認了一件事。陛下冊封柳青瑤，不是賜予她力量。
而是將她，變成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她是陛下的劍。
一把足以斬斷法則，終結神魔的……帝劍。
想通了這一點，王安道心中再無半分僥幸，隻剩下對那位至高存在的、最純粹的敬畏。他對著李承玄的背影，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顆高傲的頭顱。
而此刻，全場的焦點，柳青瑤，卻對周圍的一切恍若未聞。
同僚敬畏的探尋，萬民狂熱的歡呼，都無法進入她的世界。
她身上那件流光劍裙依舊纖塵不染，裙擺隨著山巔的微風輕輕搖曳。她的身體還殘留著一種奇特的餘韻，那並非戰鬥後的疲憊，而是一種被至高力量徹底貫穿、填滿之後，所帶來的慵懶與酥軟。
神魂深處，那股屬於李承玄的本源神力，已經徹底與她的劍道融合，化作她存在的根基。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與遠方那道身影的頻率完全同調。
這種感覺，讓她沉淪，讓她癡迷。
她緩緩收回了那根終結了魔將的玉指，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天空。
她蓮步輕移，身形飄然，無聲無息地回到了封神台的最高處。
回到那張萬龍骸骨鑄就的寶座之後。
她停在距離李承玄身後三步的位置。
這個距離，宣示著她的歸屬，也隔絕了整個世界。
她緩緩抬起臉，那雙剛剛還漠然到足以凍結神魔的眼眸，此刻卻隻剩下化不開的濃情與依戀。
臉頰上那病態的潮紅，非但未曾褪去，反而因為靠近了他，而變得更加動人。她的呼吸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含的急促。
她就那樣仰望著他寬闊的背影，等待著。
等待著主人的評判。
仿佛剛才那個彈指間冰封萬裡，一念間萬劍齊發的瑤池劍神，隻是一個虛假的幻影。
此刻這個渴望被注視，渴望被認可的癡情女子，才是她的本體。
李承玄沒有轉身。
但他感覺到了她的注視，那道視線，炙熱，虔誠，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欲，仿佛要將他的背影烙印進自己的靈魂裡。
他平靜地承受著這一切。
他甚至能通過兩人之間那道神魂層麵的鏈接，清晰地“看”到她此刻的模樣。
看到她微顫的睫毛，看到她因為緊張而下意識輕咬的紅唇，看到她那雙隻倒映著自己的、迷離的眼瞳。
他看到了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