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了它。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天憲,烙印在柳青瑤的神魂深處。
它們驅散了她心中因莉莉絲的挑釁而升起的最後一絲雜念,隻剩下絕對的服從與即將揮劍的澄澈。
這是陛下的命令。
這是對她的信任。
柳青瑤深吸一口氣,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似乎也不再那麼難以忍受。她上前一步,獨自立於巡天龍舟的船首,銀發如月華流瀉,與手中那柄閃爍著藍色光華的時光神劍交相輝映。
她沒有立刻出劍。
那條所謂的“忘憂河”,並非真正的水流,而是由無儘的墮落靈魂與最原始的欲望之力交織而成的一片法則之海。它與整個色欲魔域的本源緊密相連,尋常的攻擊,哪怕是神明的一擊,落入其中,也不過是泥牛入海,甚至會成為它的養料。
想用蠻力摧毀它,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陛下說的是,“斬了它”。
斬。
柳青瑤的腦海中,浮現出李承玄握著她的手,一劍點在時光法則之晶上的畫麵。
他教給她的,不是吞噬,不是融合。
是駕馭,是掌控。
柳青瑤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體內的時光劍意,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化作了無數細密的、宛如蛛網般的法則絲線,順著她的手臂,蔓延至劍身。
她的神念,順著這些絲線,第一次主動地、小心翼翼地,探入了眼前這片粉紅色的海洋。
刹那間,無數嘈雜、混亂、汙穢的念頭,如同億萬隻尖嘯的怨魂,瘋狂地衝擊著她的識海。
“給我……更多的財富……”
“我要她!我要得到那個女人!”
“殺了他!隻要殺了他,我就是家主!”
那是河中每一個沉淪靈魂,在墮落前最後的執念。
柳青瑤的靈台一陣刺痛,但她沒有退縮。她強忍著那股源於神魂的撕裂感,她的劍意絲線,繞過了那些表層的欲望泡沫,繼續向著更深處,向著這條河的“本質”探去。
終於,她“看”到了。
在河底的最深處,她看到了無數條比發絲還要纖細的、散發著微光的粉紅色絲線。它們就像是植物的根須,一端連接著河裡每一個沉淪的靈魂,另一端則延伸向無儘的遠方,最終彙入一座若隱若現的、完全由血肉與欲望構成的城市。
歡愉之都。
這些絲線,才是這條河的命脈。
它們抽取著靈魂中的欲望,將其轉化為莉莉絲的力量。
找到了。
柳青瑤猛地睜開雙眼,那雙桃花眼中,左眼倒映著過去,右眼流轉著未來,最終,所有的光芒都彙聚於劍尖之上。
“斬。”
她輕聲吐出一個字。
一劍揮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沒有撕裂虛空的鋒芒。
這一劍,無聲無息,仿佛隻是少女在拂動自己的裙擺。
然而,在法則的層麵,一道無形的、由純粹的“時間”構成的劍刃,已經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精準無比地,斬在了河底那些密密麻麻的粉紅色根須之上。
時間,在這一劍之下,被強行“剝離”了。
那些連接著靈魂與歡愉之都的欲望絲線,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被齊齊斬斷!
嗡——
整片欲望之海,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河水中那些沉淪的靈魂,臉上的癡迷笑容,第一次出現了瞬間的凝固。
然而,就在柳青瑤以為自己成功了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被斬斷的河水,非但沒有崩潰,反而以一種更加狂暴的姿態,衝天而起,在她的麵前,化作了一麵巨大的、粉紅色的水鏡。
鏡中,光影變幻。
出現的,並非莉莉絲那妖媚的身影,而是……她自己。
不,那不是現在的她。
鏡中的“柳青瑤”,一頭銀發高高盤起,戴著威嚴的帝後鳳冠,身上穿著的,是唯有母儀天下的皇後才能穿著的、繡著九天神凰的華美朝服。
她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清冷,也沒有了麵對李承玄時的緊張與羞澀。
有的,隻是發自內心的、幸福而又溫柔的笑容。
她正站在一座恢弘的、俯瞰諸天的神殿之前,身旁,站著一個身穿玄黑帝袍的男人。
是李承玄。
鏡中的李承玄,臉上那萬古不化的冰霜,似乎也消融了些許。他沒有看著那前來朝拜的萬千神魔,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身旁的帝後身上。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為她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一縷銀發。
鏡中的“柳青瑤”,微微仰起頭,對著他展顏一笑,眼波流轉,風情萬種。
兩人言笑晏晏,仿佛這世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插入他們之間。
那畫麵,太過美好。
美好到,讓柳青瑤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那是她連在夢中,都不敢去奢望的場景。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的意誌,在這一刻,出現了劇烈的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