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的內心,一片冰冷的平靜。
那平靜之下,是早已洞悉一切的玩味,是俯瞰眾生癲狂的漠然。
他精心布下的棋子,已悄然落位。
那源於絕世姿容與詭異內息催發出的、足以扭曲人心的魅惑之力,已如同最醇美的毒藥,滲入了那豔麗婦人的四肢百骸,侵蝕了她所有的理智與矜持。
他看著那個已經徹底失魂落魄的美婦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宛如神隻在俯瞰著卑微的螻蟻。
冰冷。
卻又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康敏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卻感覺不到絲毫空氣的流入。
她的世界裡,所有的色彩與聲音都在瘋狂地褪去、扭曲,最終坍縮成一個唯一的、耀眼的光點。
隻剩下那個白衣勝雪,俊雅如仙,卻又散發著罌粟般危險氣息的公子身影。
他被無限地放大。
占據了她全部的心神。
填滿了她所有的欲望溝壑。
什麼馬大元!
什麼副幫主夫人的尊榮!
什麼喬峰!
什麼丐幫的權柄!
都變得無足輕重,如同腳邊的塵埃,令人不屑一顧。
她前半生所有的汲汲營營,所有的陰謀算計,所有憑借美色與手段換來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可笑又可悲的虛妄。
她隻知道,她要他。
瘋狂地想要。
不惜一切代價地想要。
哪怕是飛蛾撲火,肉身成灰!
哪怕是眾叛親離,萬劫不複!
她也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
這股突如其來、蠻橫霸道、幾乎要將她殘存理智徹底燒毀的熾熱欲望,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血液奔流,耳中轟鳴,癡癡地望著段譽,一動不動。
仿佛天地間,隻剩他一人。
場中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沉重中透著一絲不耐。
所有丐幫弟子,天下群雄,都屏息凝神,等著這位馬副幫主的遺孀,拿出那所謂的、能扳倒喬幫主的“鐵證”,來指控他們敬若神明的幫主。
可她,竟對著人群中的一個方向,發起呆來。
那眼神迷離,雙頰泛紅,哪裡像是來揭露陰謀的未亡人?
分明是懷春少女見到了情郎的模樣!
執法長老白世鏡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不耐與疑慮。
這女人,關鍵時刻,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加重了語氣,聲音如冰冷的鐵塊,砸落在寂靜的空氣裡。
“馬夫人!”
這一聲,蘊含著內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也如同一聲棒喝!
“你狀告喬幫主,人證物證何在?!”
“還不快快當著天下英雄的麵,陳述上來!”
這聲斷喝,如同一盆摻著冰碴的冷水,兜頭蓋臉地澆在了康敏的身上。
她渾身一個劇烈的激靈,猛地從那段譽編織的、令人沉淪的幻夢中驚醒過來。
美豔的臉龐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與羞惱。
她強迫自己,將那道仿佛已經黏在段譽身上、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的目光,艱難地、一寸寸地移開。
這個簡單的動作,對她而言,竟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像是在進行一場與情人最痛苦、最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彆。
她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
空落落的疼。
“小女子……小女子有證據。”
康敏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力壓抑卻依舊無法完全掩飾的顫抖。
那顫抖裡,有五分是刻意偽裝的柔弱,卻有五分,是因那求而不得、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的煎熬而生出的戰栗。
她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封信。
動作緩慢,仿佛那封信有千鈞之重。
又或是,她想借此動作,再多延宕片刻,再多偷望那白衣公子一眼。
“這……這是先夫馬大元留下的遺書。”
她舉起那封信,聲音陡然拔高,帶上了哭腔,試圖重新凝聚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