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著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喬峰,撇了撇嘴,語氣輕佻地說道:
“喬幫主,你這話可就忒地沒意思了,簡直是胡攪蠻纏,血口噴人嘛!”
“旁人圖你這幫主之位,或許還有可能。”
“比如你身後那些個長老啊,舵主啊,說不定早就眼紅得緊咯!”
“可老頭子我,一把年紀,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瘋瘋癲癲幾十年,無門無派,獨來獨往,既不圖名,也不圖利。”
“我問你,我要你這勞什子丐幫幫主之位作甚?”
“能當飯吃麼?能換酒喝麼?還是能讓我這糟老頭子返老還童,年輕幾歲?”
“你倒是說說看?”
他的話,說得顛三倒四,毫無邏輯,甚至有些粗俗不堪。
但恰恰是這種毫不做作的坦然,這種渾不吝的態度,反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是啊!
趙錢孫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怪人,瘋癲無常,從不受任何約束,他也從不過問江湖權勢紛爭。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去參與丐幫內部爭權奪利的陰謀?
他根本沒有動機!
喬峰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臉色,愈發難看,蒼白之中,透出一股死灰般的絕望。
他的心,像是被綁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點一點地,朝著無底的冰冷深淵沉去。
如果說玄難和丐幫長老們還有奪權的動機,那趙錢孫呢?
還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趙錢孫身後。
那裡,譚公譚婆這對向來恩愛的老夫婦,也相互攙扶著,緩步走了出來。
譚公麵色凝重,對著喬峰一抱拳,聲音沉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喬幫主,我們夫婦二人,與世無爭半輩子,隻求安穩度日,江湖恩怨早已不願過多插手。今日若非事關重大,關乎武林氣運,中原安危,我們絕不願踏足這杏子林半步,更不願與你北喬峰為敵。”
譚婆挽著丈夫的手臂,看著喬峰,也接口道,語氣倒是柔和幾分:“是啊,喬幫主,你的為人,你的武功,我們夫婦也是佩服的。我們……我們實在是犯不著為了一個區區丐幫幫主之位,來得罪你這位名震天下的豪傑啊!這……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喬峰沉默了。
他高大的身軀,在這一刻,竟顯得有些佝僂。
所有的辯解,所有的憤怒,在趙錢孫和譚公譚婆這番合情合理的話語麵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那麼的……可笑!
是啊!
他們圖什麼?
他們完全沒有理由,來編造這樣一個驚天謊言來陷害自己!
難道……
難道玄難大師所說的……
難道智光大師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難道那封信……
難道這一切……
都是真的?
不!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喬峰的心中在瘋狂地呐喊,在拚命地掙紮!
但他的理智,他那曆經無數風浪磨練出的判斷力,卻在冰冷地告訴他一個他絕對無法接受的事實——這些人,沒有說謊!
至少,在他們自己的認知裡,他們沒有說謊!
“呃啊!”
喬峰猛地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因為過於用力,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虯龍般道道凸起!
指甲早已深深地嵌入了堅硬的掌心之中,刺破了皮肉,一滴滴殷紅的鮮血,順著緊握的指縫悄然滑落,滴在腳下的泥土上,暈開一小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他卻渾然不覺疼痛!
因為心中的劇痛,早已超越了肉體千百倍!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赤紅如血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還在那裡撓頭抓腮的趙錢孫,從喉嚨深處,擠出幾乎變調的問話,一字一句,重若千鈞:
“你說,這不是陰謀。”
“你說,你們沒有說謊。”
“那好!”
“你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趙錢孫被喬峰那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可怕眼神盯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臉上的嬉笑之色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一絲恐懼,一絲深埋了三十年,至今想起仍會顫栗的恐懼。
他看了一眼身旁閉目誦經的玄難大師,又看了一眼不遠處麵露悲憫之色的智光大師,仿佛在尋求某種許可,又像是在汲取某種勇氣。
玄難大師眼簾未抬,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智光大師則是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默許了。
事到如今,真相如同即將決堤的洪水,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再隱瞞下去了。
趙錢孫深吸了一口涼氣,又重重地吐出,仿佛要將積壓了三十年的夢魘一次性呼出。
他清了清嗓子,尖著嗓子,用一種異常乾澀、沙啞的聲音說道:
“唉,冤孽,真是冤孽啊!”
“說起來,這都是三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本以為會爛在肚子裡,帶進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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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們一群人,正當年少,血氣方剛,滿心想的都是保家衛國,揚名立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