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無錫城,已經漸漸蘇醒。
東方既白,晨曦微露,青灰色的天光一點點驅散著夜的沉寂。
昨夜的露水還掛在簷角,欲滴未滴,折射著熹微的晨光。
這座運河畔的城市,正從沉睡中睜開惺忪的睡眼。
街道上,人流開始彙聚,叫賣聲此起彼伏,充滿了俗世的煙火氣。
挑著擔子的小販早早地占據了街角,熱氣從蒸籠裡嫋嫋升起。
賣菜的農婦將新鮮的瓜果蔬菜整齊地碼放在地上,水珠還在翠綠的葉子上滾動。
趕早市的婦人提著籃子,在各個攤位前駐足,精挑細選,討價還價。
車馬聲、腳步聲、吆喝聲、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喧鬨卻充滿了生機。
阿朱佝僂著身子,扮作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灰衣老婆婆,混跡在人群之中。
她的背彎得很低,步履蹣跚,每一步都顯得沉重而艱難。
那身寬大的灰色粗布衣衫,掩蓋了她原本嬌小的身形。
一塊同色的舊頭巾包裹住了她烏黑的秀發,幾縷刻意挑出的灰白碎發從額前散落。
她混在這早起為生計奔波的人潮裡,就像一滴水彙入了河流,毫不起眼。
她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卻被刻意畫出的皺紋所掩蓋,透著與年齡不符的焦急與銳利。
那眼底深處閃爍的光彩,被巧妙地隱藏在渾濁與疲憊之後。
隻有極為仔細地觀察,或許才能從那偶爾飛快掠過人群的、審視的一瞥中,捕捉到一絲被極力壓抑的聰慧與機敏。
但那目光更多地是落在石板路上,似乎隻關心腳下的坑窪。
一夜的擔憂,早已讓她心力交瘁。
這一夜何其漫長,她幾乎未曾合眼。
耳朵時刻捕捉著外麵的動靜,期盼著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然而除了更夫的打更聲和偶爾的犬吠,什麼也沒有。
焦慮如同藤蔓,隨著夜色加深而越纏越緊,幾乎讓她透不過氣。
冰冷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並非來自夜露,而是源於未知的恐懼。
但一想到還在客棧裡苦苦等待的王語嫣,她便強行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王姑娘那樣一個柔弱的人兒,此刻必定是六神無主,以淚洗麵。
她將自己和阿碧托付給她,這份信任沉甸甸的。
她絕不能倒下,必須撐起這片天,必須找到段公子。
這個念頭像一根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她疲憊不堪的神經。
她不能慌,更不能亂。
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
自亂陣腳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胸腔裡那顆狂跳不止的心,將那些紛亂雜遝的可怕猜想強行摒除出去。
必須思考,必須理清頭緒。
段公子臨走前,似乎隱約提到過一個名字……
那是在怎樣的情形下說的?
當時氣氛緊張,他的話語又快又急。
她努力地回想,捕捉著記憶裡那一閃而過的碎片。
是什麼來著?
那名字似乎有些特彆,並不常見。
它卡在記憶的縫隙裡,呼之欲出,卻又隔著一層薄霧。
她蹙眉,額頭上畫出的皺紋因此更深了。
對了!
康敏!馬大元的遺孀!
靈光乍現,如同暗夜裡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迷障。
就是這個名字!
段譽公子提及要去探尋真相時,語氣凝重地提到了這位夫人。
他說要去打探消息,目標極有可能就是這個人!
這個判斷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心中漾開圈圈漣漪。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這個方向。
阿朱的腦子轉得飛快,思路瞬間清晰起來。
既然有了明確的目標,那麼接下來就是方法。
如何打探一位深宅婦人的消息?
尤其是這樣一位身處風波中心、身份敏感的女子。
絕不能直接上門詢問,那無異於自曝身份,打草驚蛇。
她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而是徑直走向了街角最大的一家茶館。
這是最合理的選擇。
茶館酒樓,永遠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
那裡人來人往,是最好的信息集散地。
她需要借助眾人的口,拚湊出零碎的線索。
茶館,自古便是消息彙聚之地。
飛簷鬥拱,招牌老舊,桌椅被磨得光滑。
這裡見證了多少閒談碎語,江湖傳聞。
這裡的氣息混雜著茶香、汗味和各種食物的氣味,形成一種獨特的熱鬨氛圍。
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喜歡在這裡歇腳,談天說地。
有剛從碼頭卸完貨的苦力,大口喝著最便宜的茶水解乏。
有走街串巷的貨郎,一邊歇腳一邊清點著筐裡的雜貨。
也有幾個看似閒散的老者,搖著蒲扇,慢悠悠地品著茶,眼睛卻打量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老婆婆,您喝點什麼?”
店小二肩膀上搭著一條微黃的白毛巾,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熱情,快步迎了上來。
他見這老婆婆衣著樸素,便直接引向靠門邊的便宜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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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用沙啞的嗓音回道:“一碗粗茶即可。”
她刻意讓聲音顯得蒼老而乾澀,帶著一絲疲憊。
她從袖口裡摸索出幾文銅錢,顫巍巍地放在桌上。
她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那裡光線略暗,靠近後廚的通道,人來人往稍顯雜亂,但正因如此,才更不引人注意。
她將粗瓷茶碗捧在手裡,溫熱透過碗壁傳來。
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周圍的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