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閉目臥於軟榻之上。
天樞閣內,檀香嫋嫋,溫暖如春,與窗外冰天雪地的縹緲峰恍如兩個世界。
他看似在調息恢複,實則體內北冥真氣奔騰流轉,浩瀚如海,那點微不足道的“消耗”早已在呼吸間彌補圓滿。
臉色依舊刻意維持著幾分“蒼白”,呼吸也刻意放得有些“沉重”。
戲,既然開場,便要演得逼真。
童姥功力的急劇恢複,以及隨之而來心態的微妙變化,都在他預料之中。
那條因為需要療傷而被強行係上的紐帶,正在隨著她力量的回歸而逐漸鬆動。
甚至可能因為忌憚與猜疑,轉而變成一條勒緊的絞索。
段譽心中並無絲毫慌亂,反而升起一絲棋逢對手般的興味。
與這等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博弈,總好過麵對那些渾渾噩噩的庸人。
他需要重新評估童姥的價值,調整後續的布局。
同時,也要讓她明白,有些線,一旦越過,便再難回頭。
“咚咚咚。”
輕微的叩門聲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公子,參湯熬好了。”
是梅劍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關切。
“進來。”
段譽並未起身,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門被輕輕推開。
梅劍端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白玉盅,腳步輕緩地走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著蘭劍與竹劍。
蘭劍手中捧著一個銅盆,盆中盛著溫熱的水,水上漂浮著幾條乾淨的巾帕。
竹劍則端著一個紅漆托盤,上麵放著幾樣清爽可口的小點心。
三女臉上都寫滿了擔憂,目光齊齊落在榻上“虛弱”的段譽身上。
“公子,您感覺好些了嗎?”
梅劍將玉盅放在榻邊的矮幾上,柔聲問道。
“無礙了,隻是有些乏力。”
段譽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三女,語氣帶著一絲“疲憊”。
“讓姐姐們費心了。”
“公子言重了,伺候公子是奴婢們的本分。”
梅劍連忙道,上前一步,小心地將段譽扶起些,在他身後墊了兩個軟枕。
動作輕柔,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蘭劍則將銅盆放在一旁,擰乾了溫熱的巾帕,遞到梅劍手中。
梅劍接過,小心翼翼地為段譽擦拭額角那並不存在的虛汗。
竹劍則默默地將點心擺放在矮幾上,安靜地站在一旁,一雙美眸含情脈脈,又帶著心疼,一眨不眨地看著段譽。
三女配合默契,態度恭謹中透著難以掩飾的親昵與關切。
顯然,段譽方才那番“虛弱”的表現,以及梅劍昨夜得到的“承諾”,已然讓她們徹底將段譽視作了自己必須精心嗬護、乃至托付終身的存在。
段譽坦然受之,半倚在軟枕上,由著梅劍伺候他喝了幾口參湯。
“味道很好,有勞梅劍姐姐了。”
他輕聲讚道。
“公子喜歡便好。”
梅劍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公子,您方才真是嚇壞奴婢了。”
蘭劍心直口快,忍不住說道,眼圈微微泛紅。
“尊主功力恢複是好事,可若是以損耗公子身子為代價,那……那奴婢們……”
她話語未儘,但意思已然明了。
在她們心中,段譽的安危,似乎比童姥的恢複更為重要。
竹劍雖未說話,但那緊抿的唇瓣和微微顫抖的指尖,也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段譽看著三女情真意切的模樣,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一絲溫和的慰藉。
“莫要胡說。能為師姐療傷,助她恢複功力,乃是我分內之事,損耗些心神,算不得什麼。”
他語氣平靜,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擔當。
“隻是接下來幾日,我需靜心調養,恐怕無法再為師姐行功了。宮中事務,還要多多倚仗梅劍姐姐。”
他適時地將話題引向了正事,也再次強調了梅劍的重要性。
梅劍聞言,神色一凜,連忙躬身。
“公子放心,奴婢定當竭儘全力,確保宮中安穩,絕不讓公子有後顧之憂!”
蘭劍與竹劍也連忙表態。
“奴婢等也會好生協助梅劍姐姐,絕不懈怠!”
“如此,我便安心了。”
段譽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疲憊”之色。
“我有些乏了,想再歇息片刻。姐姐們且去忙吧。”
三女見狀,雖有不舍,卻也不敢打擾,連忙收拾好東西,躬身退了出去。
臨出門前,梅劍又回頭深深看了段譽一眼,目光中充滿了堅定,仿佛在說“一切有我”。
段譽對她微微頷首。
直到房門輕輕合攏,閣內再次恢複寂靜,段譽臉上那抹“疲憊”才瞬間消散。
他坐起身,目光銳利如鷹。
梅蘭竹三女的態度,讓他很滿意。
情感的羈絆,加上對未來的期許,已然讓她們成為了他最忠誠的臂助。
有她們在,靈鷲宮的內務,便如同他的囊中之物。
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變數,便是那位功力大進、心思也隨之活絡起來的童姥師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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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知道,她在想什麼,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是繼續倚重他這位“功臣”?
還是準備過河拆橋,甚至……反噬?
段譽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他需要主動出擊,試探一下童姥的底線。
也要讓她清楚地認識到,他段譽,並非可以隨意拿捏之人。
想到這裡,他不再猶豫。
起身下榻,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提筆疾書。
這一次,他寫的並非詩詞,也非便箋。
而是一封措辭恭敬,卻又隱含機鋒的“陳情表”。
信中,他先是恭賀童姥功力大進,重臨巔峰在即。
隨即,話鋒一轉,提及自身因連續行功,耗損過巨,傷及元氣,需閉關靜養旬日,期間無法再為師姐效力,懇請師姐見諒。
並委婉表示,靈鷲宮內外事務繁雜,他既為副尊主,又蒙師姐信任,本應分憂,奈何力有不逮,心中愧疚雲雲。
通篇言辭懇切,態度恭謹,將一個“耗儘心力”、“儘職儘責”卻又“力不從心”的師弟形象,刻畫得淋漓儘致。
但字裡行間,卻又隱隱透露出一個信息——我若倒下,靈鷲宮這副擔子,恐怕沒那麼容易挑。
寫罷,他吹乾墨跡,裝入信封。
並未喚侍女,而是親自走到閣外。
一名值守的女弟子立刻上前。
“公子有何吩咐?”
“將此信,即刻呈送童姥師姐。”
段譽將信封遞出,語氣平淡。
“是!”
那女弟子恭敬接過,不敢怠慢,轉身快步向著冰窖方向而去。
段譽站在廊下,負手望著那女弟子遠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這封信,是一顆問路的石子。
他要看看,童姥接到這封信後,會作何反應。
是派人前來慰問,賜下靈藥,以示安撫與繼續倚重?
還是置之不理,甚至借此機會,收回部分權柄?
不同的反應,將代表她不同的態度,也將決定他後續截然不同的應對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