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的深秋，廖奎連續砍了幾天樹寒意一天重過一天後就不砍了，在那刮得人臉生疼的北風裡，更體現在家家戶戶日漸空蕩的米缸和灶台上。廖奎家裡，那裝細鹽的瓦罐已經快要見底，用手指頭蘸，都隻能蘸起一點鹹味兒；那塊用了不知道多久的肥皂，也瘦身成功，變成了薄薄的一片，搓洗起來幾乎感覺不到泡沫。
肚子裡缺油水，嘴裡再沒滋味，這日子就格外難熬。
老王頭揣著袖子，像隻嗅到魚腥味的老貓，又溜達到了廖奎家，一進門就唉聲歎氣：“奎子，瞅見沒？這光景是越來越難了！嘴裡淡出個鳥來！老拐子家那鹽，黑得能當墨使，還死貴！我看呐，還得去河西那邊碰碰運氣！”
廖奎正對著空鹽罐發愁，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上次黑市的狼狽經曆還記憶猶新，他現在是“重點觀察對象”，實在不想再惹麻煩。
“不去。風險太大。”他悶聲拒絕。
“哎呀，這次不一樣！”老王頭湊近了，壓低聲音，“聽說這次集上有‘硬貨’！不光有鹽，說不定還有城裡來的緊俏東西！再說了，你那名氣現在不小，萬一……萬一能換到你用得上的家夥事兒，或者啥講養豬的舊書呢？”
舊書？廖奎心裡微微一動。係統逼他學的《公社養豬手冊》政治意義篇讓他頭大如鬥，要是有更實用的……
就在他內心天平開始傾斜時，腦海中係統的提示音如期而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務實：
【檢測到宿主生存物資嚴重匱乏，威脅基本生存質量。】
【發布緊急生存任務：【物資補充行動】】
【任務內容：通過任何可行途徑，獲取至少三種稀缺生存物資如：食鹽、清潔用品、火種、藥品等）。】
【任務要求：確保物資安全，避免暴露。為輔助任務完成，臨時開放【係統空間1立方米）】使用權限至本次任務結束）。請宿主儘快熟悉空間操作。】
【任務獎勵：解鎖【基礎空間操作】被動技能小幅提升空間使用熟練度與效率）。】
【失敗懲罰：無。但生存困境將持續。）】
係統空間？可以用了？
廖奎先是一愣，隨即湧上一股好奇。那個一直隻有圖標，無法使用的神秘空間，終於開啟了？
他集中精神，嘗試去“感受”那個空間。果然，一個約莫一立方米大小、虛無的立方體概念出現在他意識中，裡麵空空如也。
“收取……”他下意識地在心裡默念，目光落在炕上的破枕頭。
毫無反應。
【空間操作指南：需宿主肢體接觸目標物品，並集中精神想象‘收取’或‘存入’指令。當前權限下，僅可存儲非生命體、非係統綁定物品。操作消耗微量精神力。】
還得接觸？廖奎依言，伸手按住枕頭，集中精神，想象著將它放入那個虛無空間。
唰！
手中的枕頭瞬間消失！幾乎同時，他感覺意識中的那個立方體裡，多了一個枕頭的虛影。
成功了！廖奎心裡一陣激動。
“取出！”他再次默念，目光看向炕上空著的位置。
枕頭又憑空出現，穩穩地落在原處。
“嘿！神了！”廖奎忍不住低呼一聲。
一旁的老王頭看得莫名其妙：“奎子，你對著個枕頭擠眉弄眼乾啥呢？魔怔了？”
廖奎這才回過神，乾咳兩聲掩飾過去：“沒……沒啥。”他壓下心中的興奮，開始認真考慮係統的任務和老王頭的提議。有了這個能藏東西的空間，黑市的風險似乎降低了一些。
“行吧，”他最終鬆了口，“就去看一眼。天不亮就走，天亮前必須回來！能換就換，不能換立馬撤！”
“得令！”老王頭眉開眼笑，仿佛已經看到了好煙好酒在向他招手。
兩人開始準備用於交換的物資。廖奎翻箱倒櫃，找出小半籃舍不得吃的雞蛋，還有一小捆自己曬的乾野菜。老王頭則神秘兮兮地掏出幾片自家種的、沒上繳的煙葉子。
“奎子，這些東西你收好，到時候見機行事。”老王頭把東西遞給廖奎。
廖奎接過，趁老王頭轉身嘀咕“得找個隱蔽地方藏好”的時候，他迅速用手接觸雞蛋和野菜，集中精神。
“收取！”
小半籃雞蛋和那捆乾野菜瞬間從手中消失，出現在了係統空間裡。隻有那幾片味道衝鼻的煙葉子，他嫌味兒大，沒敢收進去，怕汙染了空間裡未來的鹽和肥皂，隨手塞進了懷裡。
老王頭一回頭，看見廖奎兩手空空，愣了一下：“東西呢？你藏哪兒了？”
廖奎麵不改色，拍了拍胸口裝著煙葉的位置）：“放心，丟不了。”
老王頭將信將疑，但也沒多問，隻當廖奎藏得隱蔽。
出發前夜，廖奎躺在炕上，意識再次進入虛擬訓練場。他沒有練習殺豬，而是專門找了一個角落，反複練習“收取”和“取出”手邊虛擬石塊的操作。一開始還不太熟練，有時意念不夠集中，石塊隻是晃動一下；有時取出的位置有偏差，差點砸到自己腳。練習了大概現實時間十幾分鐘，他感到一絲輕微的疲倦，仿佛腦子運轉得有點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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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空間操作會持續消耗宿主精神力。請合理使用，避免過度疲勞影響現實狀態。】
退出訓練場，廖奎對明天的行動，多了幾分底氣，也多了幾分謹慎。
第二天淩晨，天色墨黑，寒風刺骨。兩人像幽靈一樣溜出村子，踏著凍硬的土路，朝著河西方向摸去。路上，老王頭還在喋喋不休地傳授他的經驗：“……眼要尖，耳要靈，感覺苗頭不對，撒丫子就跑，彆回頭……”
廖奎一半聽著，一半則在默默感受著係統空間的存在，以及懷裡那幾片煙葉的真實觸感。風雪裹挾著未知的風險，但他知道，自己這次，不再是赤手空拳了。
那個一立方米的空間，仿佛是他在這艱難時世中，悄悄開辟出的第一個，隻屬於自己的秘密角落。
河西廢棄磚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一個蘇醒過來的巨大陰影，無聲地吞吐著形形色色的人影。廖奎緊跟著老王頭，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這片殘垣斷壁間。沒有燈火，沒有叫賣，隻有壓低到極致的耳語和偶爾物品碰撞的輕微聲響，空氣裡彌漫著緊張、期盼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老王頭顯然是老馬識途，他拉著廖奎，靈活地在斷牆和廢棄磚垛的陰影裡穿梭，小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那些或蹲或站的“攤位”。
這裡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在光天化日之下絕不會存在的、用窘迫和冒險構建的地下集市。
廖奎看到，一個頭上包著舊毛巾的農婦，麵前擺著一個小籃子，裡麵是十幾個沾著草屑的雞蛋，她正和一個穿著打補丁工裝的男人低聲商量著，似乎想用雞蛋換些布票。
不遠處，一個穿著半舊中山裝、看起來有些精明的中年人，麵前鋪著一塊手帕，上麵放著幾張工業券和一小卷棉線，他眼神警惕地打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在一個相對背風的破窯洞口，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的老者蹲在那裡，麵前隻鋪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破布，上麵隨意放著幾本封麵破損、紙張泛黃的舊書，大多是《赤腳醫生手冊》殘本和《農業氣象基礎》，老者眼神渾濁，似乎對交易並不熱衷。廖奎的目光掃過那堆書時，係統提示並未響起，看來價值不大。
還有幾個神色更加鬼祟的人，聚在更深的陰影裡，交易著看不清的東西。老王頭提到的那個“有內部消息”、神色慌張的年輕人也在其中，他眼神飄忽，說話急促，讓人難以信任。
老王頭目標明確，很快鎖定了一個用麻袋蓋著部分貨物的黑影。他湊上去，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回頭對廖奎使了個眼色。廖奎會意，也靠了過去。那人掀開麻袋一角，裡麵露出幾個玻璃罐裝的水果罐頭，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著誘人的光澤，旁邊還有幾塊用油紙包著的、看起來質量不錯的肥皂和幾包用舊報紙裹著的細鹽。
“咋換？”老王頭壓低聲音問。
“罐頭，五斤細糧票一個。肥皂，三斤粗糧票一塊。鹽，兩斤粗糧票一包。”對方的聲音沙啞而簡短。
“太貴了！”老王頭咂舌，開始討價還價。
廖奎沒參與扯皮，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鹽和肥皂上。他摸了摸懷裡那幾片煙葉，又感受了一下係統空間裡的雞蛋和野菜。趁著老王頭和對方糾纏，他迅速掏出煙葉，低聲對那人說：“老鄉，我用這個，換一包鹽，一塊肥皂，行不？”
那人瞥了一眼廖奎手裡的煙葉，成色尚可，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正在跟老王頭扯皮的罐頭，似乎不想在細枝末節上多耗時間，最終點了點頭，快速將一包鹽和一塊肥皂塞到廖奎手裡，同時拿走了煙葉。
東西到手！廖奎心臟砰砰直跳。他強作鎮定，借著轉身用身體遮擋的瞬間，雙手分彆接觸鹽和肥皂，集中精神！
“收取！”
手中的重量瞬間消失。成功了！係統空間裡，安靜地躺著那包救命的鹽和那塊珍貴的肥皂。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竊喜湧上心頭，仿佛擁有了一個誰也發現不了的秘密寶庫。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都不許動！市管隊！”一聲厲喝如同晴天霹靂，在磚窯上空炸響！
幾乎同時，幾道雪亮的手電光柱如同利劍，從不同方向猛地刺破黑暗，胡亂掃射過來！
“跑啊！”
“快走！”
……
原本寂靜的黑市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碰撞聲，貨物被打翻、踩踏的聲音響成一片！人群像被捅了的馬蜂窩，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我操！”老王頭反應極快，一把拉住還有些發懵的廖奎，“這邊！快跑！”
廖奎被他扯著，玩命地朝著與光柱相反、磚窯深處更複雜的地形跑去。身後是市管隊員粗魯的嗬斥和追趕的腳步聲。手電光柱在他們身後亂晃，好幾次差點照到他們。
混亂中，廖奎被一個倉皇逃竄的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是幾本散落在地上的破書——正是剛才那個老者攤位上的。其中一本特彆厚、封麵幾乎掉光、書頁卷曲嚴重的冊子，被他結結實實踩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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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或許是覺得這書或許有點用，或許隻是下意識的動作，廖奎彎腰一把將那本厚冊子撈起，也顧不上看，跟著老王頭繼續狂奔。
兩人不敢走直線，專挑那些倒塌的磚垛、半塌的窯洞縫隙鑽。老王頭年紀大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還不忘罵罵咧咧：“媽的……點真背……罐頭……罐頭沒撈著……”
廖奎則憑借著這段時間砍柴和係統鍛煉出的體能，緊緊跟著，同時分神感受了一下係統空間——鹽和肥皂安然無恙。這讓他心下稍安。
也不知道在迷宮般的磚窯裡鑽了多久，直到身後的嗬斥聲和腳步聲徹底消失，手電光也看不見了，兩人才敢在一個堆滿廢棄磚塊的死角停下來，靠著冰冷的磚牆，像兩條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寒冷的空氣吸入肺裡，帶著一股鐵鏽和塵土的味道。
“完……完犢子了……”老王頭癱坐在地上，捶著自己的老寒腿，一臉肉痛，“白跑一趟……煙葉子也沒了……還差點被逮住……”
廖奎也心有餘悸，心臟還在狂跳。他摸了摸懷裡，確認那本撿來的破書還在，又暗自“看”了一眼係統空間裡的鹽和肥皂，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混合著收獲的喜悅，讓他心情複雜。
“人沒事就好。”廖奎喘著氣說了一句。
休息了片刻，兩人不敢久留，確認外麵沒有動靜後，才像兩隻受了驚的兔子，沿著更偏僻的小路，倉皇地往村子方向摸去。
直到看見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樹輪廓，兩人才真正鬆了口氣。
回到廖奎那間冰冷但安全的小屋，關緊房門，老王頭還在唉聲歎氣，心疼他那沒換到罐頭的煙葉和受到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