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薇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紅旗》雜誌,目光卻並沒有落在字句上,而是有些失焦地望著窗外。母親蕭雅姿坐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針線,正在縫補一件軍裝,但針腳明顯有些淩亂,時不時抬眼瞥一下女兒,嘴唇抿得緊緊的。
謝廣安還沒回來。但即使他在家,這幾天的氣氛也大抵如此——一種無聲的、冰冷的對峙。
自從那晚攤牌之後,這個家就失去了往日的表麵和諧。蕭雅姿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女兒噓寒問暖,而是換上了一張冷臉,時不時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謝薇。謝廣安則更加沉默,周身散發著低氣壓,偶爾開口,也是帶著命令式的口吻,讓謝薇“端正思想”、“認清現實”。
謝薇嘗試過溝通,但每次提起廖奎,哪怕隻是委婉地提及他努力、上進,都會立刻引來父母更激烈的反對和批評。
“努力?上進?那有什麼用!根子不正,苗就是歪的!”
“謝薇,我告訴你,隻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你就彆想跟那個廖奎有任何可能!”
“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們你才甘心?”
類似的話語,像冰冷的石子,一次次砸在謝薇心上。她感到深深的無力感和不被理解的委屈。她不明白,為什麼父母就不能試著去了解廖奎這個人,而非要固執地揪著他的出身不放。
於是,她選擇了沉默。下班按時回家,吃飯,然後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用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抗議和堅持。
此刻,客廳裡的沉默,就是這場家庭冷戰最真實的寫照。母女二人近在咫尺,心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
與謝家小樓內冰冷壓抑的氛圍形成荒誕對比的,是農科院招待所外持續上演的“蹲守悲劇”。
陳思遠和王洋,這兩位“忠誠”的蹲守者,在經曆了暴雨洗禮後,並沒有吸取教訓,反而在一種“不抓住奸情誓不罷休”的扭曲信念支撐下,繼續著他們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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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晚,蚊子多得嚇人。招待所附近草木繁盛,更是蚊蟲滋生的天堂。兩人雖然帶了蚊香、風油精,但在戶外,效果實在有限。往往是剛趕走臉上的,胳膊上、腿上又被叮了幾個包。王洋苦不堪言,身上的蚊子包新舊疊加,撓得一片紅腫,看上去頗為淒慘。
“思遠,咱……咱還蹲啊?”王洋一邊啪啪地拍著大腿上的蚊子,一邊帶著哭腔問,“這都多少天了,連謝薇的影子都沒見著!我看那天早上八成就是我眼花了!”
“不可能!”陳思遠眼睛死死盯著招待所的大門和小門,眼神偏執,“他們肯定更小心了!越是見不到,越說明有問題!王洋,堅持住!勝利就在眼前!”
他這話與其說是鼓勵王洋,不如說是在給自己打氣。連續多天的徒勞無功,加上謝薇在單位的冷漠態度,已經讓他的心理有些失衡,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焦躁而亢奮的狀態。
悲劇在某個晚上達到了高潮。
那天晚上月色昏暗,一個穿著碎花襯衫、身形與謝薇有幾分相似的女技術員,因為加班晚了,從招待所旁邊的辦公樓裡出來,準備回後麵的職工宿舍。她低著頭,步履匆匆。
躲在樹影裡的陳思遠,在模糊的光線下,隻看那身形和衣服,心臟猛地一跳——謝薇!她終於出現了!
一股“捉奸在床”般的興奮瞬間衝昏了他的頭腦。他猛地從藏身處竄了出來,幾步衝到那女技術員麵前,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自以為抓住了把柄的得意和質問:“謝薇!你果然……”
那女技術員被突然竄出來的黑影嚇了一跳,還沒等陳思遠把話說完,就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啊——流氓!!!”
這一聲尖叫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陳思遠也愣住了,借著遠處路燈微弱的光,他看清了對方的臉——根本不是謝薇!隻是一個有幾分相似的女同誌!
“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陳思遠慌忙解釋,臉瞬間漲得通紅。
但已經晚了。女人的尖叫聲引來了附近巡邏的民兵和幾個晚歸的職工。
“怎麼回事?”
“誰耍流氓?”
“抓住他!”
幾道手電筒的光柱立刻照射過來,將狼狽不堪、手足無措的陳思遠和王洋籠罩其中。
王洋嚇得臉都白了,差點沒癱軟在地。陳思遠更是百口莫辯,支支吾吾,滿頭大汗。最後還是聞訊趕來的農科院保衛科的人認出了他畢竟他是本院的技術員),好說歹說,再三解釋是誤會、認錯人了,才沒被當成流氓扭送派出所,但也被嚴厲警告了一番,記錄在案。
經此一遭,陳思遠和王洋算是徹底出名了——以“半夜尾隨女同誌,疑似耍流氓未遂”的奇葩方式。兩人顏麵掃地,連著好幾天都抬不起頭來,更是沒臉再去招待所附近蹲守了。
……
廖奎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外麵似乎總有人鬼鬼祟祟的。他五感敏銳,又有【諦聽術(被動)】的加持,雖然不至於聽清具體對話,但那兩個身影連續多天在固定區域徘徊,以及那晚的騷動,都引起了他的警惕。
那天晚上聽到外麵女人的尖叫和吵嚷聲時,他正坐在窗邊看書。他小心地撩開窗簾一角,借著外麵混亂的手電光,清晰地看到了被圍在中間、一臉狼狽的陳思遠和王洋。
原來是他!
廖奎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明白了這兩人這些天在乾什麼。聯想到陳思遠在裡對他的敵意,以及追求謝薇未果的傳聞,一切都不言而喻——這是在盯他的梢,想抓他和謝薇的把柄!
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他知道自己和謝薇的事情一旦暴露,對謝薇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陳思遠此舉,其心可誅!
第二天,他找了個相對安全的機會利用課間休息,在一個人少的角落,用公用電話打到謝薇辦公室,隻說有急事,約她中午在勞動公園僻靜處見麵),將看到陳思遠蹲守以及昨晚發生的衝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謝薇。
謝薇聽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又是後怕又是憤怒:“他……他怎麼敢!簡直無恥!”
她沒想到陳思遠竟然偏執到這種地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幸好她最近因為和家裡冷戰,都按時回家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薇薇,我們現在必須更加小心。”廖奎神色凝重,“陳思遠這次吃了虧,暫時可能不會再來,但他肯定不會死心。而且,他認識你,認識我,目標太明顯了。”
謝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不能被他抓住任何把柄。”她想了想,果斷說道,“這段時間,我們暫時不要見麵了。至少,不能在我單位附近和招待所見麵。等我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再想辦法。”
她說的“處理家裡的事情”,自然是指緩和與父母的關係,以及想辦法找門路處理茅台。但在那之前,他們必須潛伏起來,避開所有可能的視線。
“好。”廖奎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我聽你的。你也要小心,尤其是上下班路上。”
“嗯。”謝薇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們站在公園安靜的角落裡,像兩個地下工作者,做出了暫時潛伏、以退為進的決定。省城的天空依舊湛藍,但他們都知道,腳下的路,因為暗處窺伺的眼睛,而變得更加崎嶇難行。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更安全的未來,這個道理他們都懂,但那份壓抑的思念和擔憂,卻如同蔓草,在心底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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