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低矮窩棚的破舊草簾,再次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一道狹窄的縫隙被悄悄掀開!
蕭雅姿那張布滿汙垢與凍瘡、寫滿驚愕與難以置信的臉,再次出現在縫隙之後!她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精準地投向廖奎和謝薇潛伏的這片灌木叢!她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劇烈震動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她聽到了!她不僅聽到了,而且立刻辨認出了這獨屬於她們母女之間的、跨越了十幾年光陰的秘密信號!
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警惕和困惑,而是充滿了極致的震驚、狂喜,以及隨之而來的、更深沉的恐懼!她似乎想看得更清楚,身體下意識地向前傾,但理智立刻讓她停住。她不能暴露!更不能讓這突如其來的希望之光,因為自己的不慎而招致滅頂之災!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廖奎和謝薇卻仿佛能聽到那無聲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與呼喚!那雙深陷的眼眸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在星光下反射出破碎而晶瑩的光芒。她深深地、貪婪地望了一眼灌木叢的方向,仿佛要將這無形的聯係牢牢刻印在心底。
然後,她用儘全身力氣,控製住幾乎要失控的情緒,極其緩慢而堅定地,對著黑暗,微微點了點頭。
隻是一個微不可查的點頭動作,卻蘊含了千言萬語——我聽到了,我知道是你們,我還活著,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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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個動作,她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將草簾拉緊,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雪窩裡,謝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淚水再次奔湧而出,但這一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悲傷與巨大欣慰的複雜情感。她收到了母親的回應!那個點頭,勝過千言萬語!
廖奎也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緊緊握住了謝薇的手。無聲的呼喚,得到了跨越生死險境的回應。希望,在這一刻,終於不再是渺茫的幻想,而是變成了沉甸甸的、必須去實現的誓言。
他們找到了母親,建立了初步的、脆弱的聯係。接下來,如何將這份希望轉化為實際的行動,將是擺在他們麵前,更加嚴峻和複雜的課題。但此刻,這無聲的交流,如同暗夜中最亮的星辰,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
時間仿佛在蕭雅姿那雙蓄滿淚水、飽含千言萬語的眼眸中凝固了一瞬,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風險感加速催動。短暫的確認與無聲的交流之後,廖奎知道,必須立刻行動,每一秒的耽擱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他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雪窩中半探出身,動作卻輕靈得如同落雪。他迅速解開腰間那個早已準備好的、沉甸甸的帆布包,沒有半分猶豫,用儘全力,朝著父母窩棚的方向,以一個低平隱蔽的拋物線,猛地投擲過去!
布包劃過寒冷的夜空,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精準地落在了窩棚門口附近、一個被陰影籠罩的雪堆裡,隻發出“噗”一聲輕微的悶響。
幾乎在布包脫手的瞬間,窩棚的草簾再次被迅速掀開一條縫。這一次,伸出來的是一隻枯瘦、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動作快得驚人,精準地摸到布包,一把撈起,瞬間縮回窩棚內!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探出頭來張望,顯示出在極端環境下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謹慎與效率。
物資傳遞成功!
廖奎的心稍稍落定幾分,但他知道,最關鍵的環節才剛剛開始。他必須獲取信息。
他維持著半蹲的姿勢,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窩棚的縫隙,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微弱的聲息。
窩棚內傳來極其細微、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窸窣聲,顯然是蕭雅姿和謝廣安在快速查看和處理物資。
緊接著,一個極其低沉、沙啞、仿佛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從草簾縫隙中艱難地擠了出來,語速極快,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老兵特有的條理和冷靜:
“是……小奎,薇薇?”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顫抖,但立刻被強行壓下,“聽好!我們……還撐得住!這裡……是西山第七勞動大隊石場……看守……白天四個固定哨,晚上六個,兩小時一崗……淩晨四點……到四點十分……交接最鬆懈……東麵……靠近溪澗的林子……有個廢棄的捕獸洞……相對隱蔽……”
是父親謝廣安的聲音!雖然虛弱沙啞,但那熟悉的、帶著決斷力的語調,讓廖奎和謝薇瞬間熱淚盈眶!
“吃的……藥……省著用……千萬……彆再來……危險!”蕭雅姿壓抑著哭腔的、急促的補充聲也傳了出來,充滿了無儘的擔憂。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看守的咳嗽聲,以及踩雪的腳步聲,似乎在向這個方向靠近!
窩棚內的聲音戛然而止。草簾縫隙瞬間合攏,再無一絲聲息。
廖奎和謝薇的心臟驟然收緊!來不及再多說一個字了!
廖奎猛地縮回雪窩,將身形徹底隱藏,同時對謝薇打了個“絕對靜止”的手勢。兩人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仿佛要壓抑住,感官提升到極致,緊緊盯著那個逐漸走近的看守身影。
幸運的是,那看守似乎隻是例行巡邏,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他在距離窩棚區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停頓了一下,用手電筒光線昏黃,在這個距離隻能照亮一小片雪地)隨意掃了掃,大概是覺得這邊過於安靜偏僻,嘟囔了一句什麼,便轉身朝著有其他看守的方向走去了。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風聲裡,廖奎和謝薇才敢緩緩吐出那口憋了許久的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雖然過程短暫、倉促,甚至充滿了驚險,但目的已經達到!
他們成功地將維係生命的物資送到了父母手中——那些高能量的壓縮餅乾和肉乾、治療凍傷的膏藥、保暖內衣、關鍵時刻可以禦寒或作為交換物的烈酒、補充維生素的藥品、以及能快速提供熱量的巧克力。這足以讓父母在接下來的艱難日子裡,獲得一絲喘息和堅持下去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們從父親那裡獲得了極其寶貴的情報:勞改隊的正式名稱、看守的詳細布置、最薄弱的換崗時間點淩晨四點至四點十分),以及一個可能用於未來秘密接頭的潛在地點——東麵溪澗林子的廢棄捕獸洞!
這些信息,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為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指明了方向,也讓他們對這片禁區有了更具體的認知。
夜色依舊濃重,寒風依舊刺骨。但潛伏在雪窩中的兩人,心中卻燃起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熾烈和清晰的火焰。他們找到了父母,傳遞了希望,獲得了情報。歸途依舊漫長而危險,但他們知道,這一次的冒險,價值連城。營救的計劃,終於從漫無目的的尋找,邁入了擁有具體目標和時機的、實質性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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