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山區,梅道一號的頂層公寓。當厚重的實木大門在身後合攏,將廖奎和謝薇離去的身影徹底隔絕後,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令人窒息的寂靜便籠罩了下來。蕭雅姿——不,是蕭亞軒——獨自站在寬敞得可以聽見自己心跳回聲的客廳中央,窗外是維多利亞港永不疲倦的繁華,室內卻冷清得如同深海。
她知道,沉湎於這種孤獨和不安無濟於事。活下去,扮演好“蕭亞軒”,是她現在唯一且必須完成的任務。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行動起來,首先需要征服這個陌生的生活環境。
她走進廚房,目光掃過那些光潔卻冰冷的現代化設備。煤氣灶的旋鈕上刻著英文標識,她回憶著廖奎短暫的示範,小心翼翼地下壓、旋轉,“噗”地一聲,藍色的火苗穩定燃起,帶來一絲人間煙火氣。電飯煲的操作相對簡單,但她依舊研究了半天按鈕和刻度,才敢將淘洗好的米來自空間)放入。這些在內地堪稱奢侈甚至未曾聽聞的電器,在這裡隻是日常,她必須儘快熟悉。
隨後,她打開了客廳那台晶體管收音機。旋鈕轉動,嘈雜的電流聲後,各種聲音湧了出來。她先調到一個清晰的粵語台,裡麵正在播放纏綿悱?側的粵曲,接著是語速飛快的新聞播報,提及本地樓市和股市行情。她凝神聽了一會兒,然後繼續旋轉旋鈕。
一個音質更為清晰、語調也截然不同的頻道出現——是英語的radioteevisionhongkong(rthk)。女主播的嗓音標準而冷靜,正在報道遠在東南亞的戰事:“…invietna,u.s.forcesntinuetofacestiffresistancenearthedz…”在越南,美軍於非軍事區附近繼續遭遇頑強抵抗……)還有一些關於美國國內民權運動的報道,詞彙陌生,語境遙遠,卻為她打開了一扇窺探世界的窗口,一個與她所熟知的、充斥著“反帝反修”口號的內地宣傳完全不同的信息維度。她強迫自己聽下去,哪怕隻能捕捉到零星詞彙和語調,這也是一種沉浸式的學習。偶爾,電台也會播放節奏輕快或旋律憂傷的英文老歌,她聽著那些陌生的歌詞,試圖理解其中的情感,這也是熟悉語感的過程。
除了收音機,廖奎離開前,還給她留下了一些“學習資料”——並非書籍,而是係統生成的、影印的英文報紙摘要,主要是《南華早報》過去幾個月關於經濟版塊的內容。上麵充斥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字和術語:恒生指數、地產成交、進出口數據……這些對於曾經的蕭雅姿來說,也是全新的領域。她知道,作為“繼承遺產的富家女蕭亞軒”,即使不精通,也必須對這些維係著她身份地位和財富象征的事物有所了解,才能在未來的社交場合中不至於露怯。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啃著,查閱著廖奎一並留下的簡易英漢詞典,感到一種被時代洪流裹挾著、不得不快速成長的巨大壓力。
信息,在這裡是開放的,洶湧的,與內地被嚴格過濾的環境形成天壤之彆。而這種開放,本身也是一種衝擊。
外在的模仿與內在的填充同樣重要,甚至更為迫切,因為她需要立刻“看起來”就是蕭亞軒。
主臥的浴室裡,有一麵巨大的、光潔無比的鏡子。蕭雅姿站在它麵前,幾乎有些不適應地注視著鏡中那張年輕、光滑、卻帶著一絲茫然的麵孔。這不再是北大荒那個飽經風霜、眉宇間藏著憂色的蕭雅姿,而是一個需要精心雕琢的“名媛”坯子。
她拿出係統提供的化妝盒,裡麵是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粉餅、眼影、腮紅和口紅。內地提倡的是“不愛紅裝愛武裝”,樸素自然是美德,而這裡,雜誌上的模特和畫報上的女明星們,無一不是妝容精致,眉眼分明。她嘗試著,模仿著《vogue》雜誌上那些模特的畫法,用眉筆勾勒出更清晰的眉形,用眼線筆小心地加深眼部輪廓,刷上睫毛膏,再塗上顏色不那麼突兀的唇膏。過程笨拙,幾次畫歪,又用卸妝棉沾著昂貴的卸妝水同樣來自係統)擦掉重來。她舍棄了內心對“自然”的執念,努力向著那種更精致、更帶有修飾感和距離感的“美”靠攏。
衣帽間成了她的另一個訓練場。她將那些屬於“蕭亞軒”的衣裙、鞋包一一取出,嘗試各種搭配。一件米白色的羊絨衫配灰色a字裙,顯得知性;一條墨綠色的絲絨連衣裙,則更適合晚宴場合;搭配不同高度和款式的高跟鞋,練習行走時如何保持腰背挺直,步履穩定而不失優雅。她甚至對著鏡子,練習如何更自然地挽住那個小巧的手拿包。
還有那些更細微的儀態。她根據記憶和雜誌圖片,反複練習坐姿——如何優雅地並攏雙腿,微微傾斜,背部挺直卻不僵硬;練習用餐時,如何更“西化”地使用刀叉幸好係統空間裡有相關資料和模擬餐具);甚至,她還練習如何用指尖優雅地捏住那張係統生成的、印著“issyaxuanxiao”和公寓電話的名片,想象著在未來某個場合,從容地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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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充滿了挫敗感和自我懷疑。一個動作往往要重複幾十遍,才能勉強達到“自然”的標準。她時常在鏡子前感到一陣荒謬和悲哀,為自己,也為這個不得不扮演的角色。
然而,她發現,廖奎分享給她的【平行世界特種兵基礎技能】,在此刻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那不僅僅是格鬥和偵查,更包含了對身體肌肉極致的控製力、強大的核心力量以及超乎常人的平衡感。這讓她在學習穿著高跟鞋穩健行走、保持長時間優雅坐姿時,比普通人具備了更大的優勢。她的身體仿佛一台被重新校準過的精密儀器,能夠更快速地響應大腦發出的、關於“儀態”的指令。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讓她在這條充滿荊棘的“名媛”之路上,少了幾分踉蹌。
在公寓裡閉門練習了數日後,蕭亞軒知道,她必須邁出那一步——真正以“蕭亞軒”的身份,走入外麵的世界。
她選擇了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對鏡最後一次審視自己:一身剪裁合體的淺灰色羊毛套裝,搭配小巧的珍珠耳釘和同係列項鏈,手裡挽著那隻絲絨手拿包,腳上是中等高度的米色皮鞋。妝容得體,發型一絲不苟。鏡中人年輕、矜持,帶著一種受過良好教育的疏離感。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鑰匙,打開公寓大門,走入電梯。
電梯平穩下行,抵達一樓大堂。身著製服的印度裔保安看到她,立刻站直了身體,臉上露出職業化的恭敬笑容:“蕭小姐,出門啊?”
蕭亞軒心臟微縮,但臉上維持著練習了無數次的平靜,目光並未在保安臉上過多停留,隻是微微頷首,用那種帶著一絲老派口音、略顯疏離的粵語輕聲回應:“落去行下。”下去走走。)
聲音不大,卻清晰穩定。
保安立刻為她拉開沉重的玻璃門,做出請的手勢。
踏出公寓大門,冬日下午暖煦的陽光和微帶海腥味的空氣撲麵而來。她站在門廊下,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自由?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在北大荒,行動受限於組織和環境;在內地,思想與言行被無形的框架束縛。而在這裡,在這條安靜、潔淨、綠樹成蔭的半山街道上,她似乎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隨意行走。
她定了定神,開始沿著人行道緩緩散步。目光看似隨意,實則銳利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偶爾駛過的、款式各異的轎車;路邊牽著寵物、衣著講究的散步者;以及那些隱藏在綠蔭後的、設計彆致的獨立屋門廊。
她走了一段,看到一家小小的、招牌寫著“祥記士多”的便利店。玻璃櫥窗裡陳列著各種零食、飲料和日用品。她猶豫了一下,推開店門,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店內空間不大,貨架緊湊,老板是個穿著汗衫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櫃台後聽收音機。看到蕭亞軒進來,他愣了一下,顯然很少見到這般打扮的女士光顧這種街角小店。
蕭亞軒走到冷飲櫃前,取出一瓶綠色的“百事可樂”,走到櫃台前,用粵語清晰地說:“唔該,呢支。”麻煩,這支。)
老板接過汽水,報出價格。蕭亞軒從手拿包裡取出零錢,動作略顯生疏,但還算流暢地付了賬。
“多謝,小姐。”老板將找零遞給她。
拿著那瓶冰涼的汽水,再次走在街道上,蕭亞軒的心跳才漸漸平複。一次簡單的購物,一次與本地人最普通的交流,沒有引發任何懷疑。這小小的成功,給她注入了一絲微弱的信心。
她的目光掠過街角,看到那裡貼著一張顏色鮮豔的海報,上麵畫著鯉魚和金元寶,寫著“恭賀新禧,新春大酬賓”的字樣,旁邊標注著農曆新年的日期。她微微一怔,才意識到,按照農曆,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時間在流逝,無論是在北大荒,還是在香港。她的“日常”才剛剛開始,而真正的考驗,或許就在那即將到來的、象征著團圓與新的開始的農曆新年之後。她握緊了手中的汽水瓶,冰冷的觸感讓她更加清醒。這條路,她必須獨自走下去,直到與家人真正團聚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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