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第七農場。
天色擦黑,凜冽的寒風卷著雪沫,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一樣。廖奎結束了一整天在畜牧科的忙碌,春耕前的準備工作千頭萬緒,加上邊境緊張帶來的額外壓力,讓他身心俱疲。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推開那間低矮土坯房的木門。
一股比室外稍暖,卻依舊帶著潮濕黴味的空氣湧來。謝薇正坐在炕沿邊,就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縫補著廖奎的一件舊衣服。看到他回來,她抬起頭,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回來了?灶上溫著糊糊。”她輕聲說。
廖奎“嗯”了一聲,脫下厚重的外套,先走到水缸邊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喝下,冰涼的感覺暫時壓下了喉嚨的乾渴和身體的疲憊。他沒有先吃飯,而是看向謝薇,神色凝重:“薇,進空間一趟,亞軒可能留了信。”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稱呼“媽”,而是直接用了“亞軒”這個名字。謝薇縫補的動作微微一頓,沒有抬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活計。兩人心念一動,同時消失在土坯房中。
空間裡溫暖如春的氣息包裹住他們。廖奎徑直走向書房,果然看到了書桌上蕭亞軒留下的紙條。他快速拿起閱讀,越是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怎麼了?”謝薇走到他身邊,關切地問。
廖奎將紙條遞給她,聲音低沉:“她在香港,被人盯上了。”
謝薇接過紙條,仔細看完,臉色也變了。紙條上冷靜的描述背後,她能想象到母親獨自麵對這一切時的驚恐與無助。
“黑色福特……地頭蛇……”廖奎喃喃自語,眼神銳利,“不像政治部的風格,他們更隱蔽。難道是有人盯上了她的錢?或者……她的身份引起了某些勢力的注意?”
一種強烈的擔憂攫住了他。蕭亞軒在香港,看似風光,實則孤身一人,麵對這種來自暗處的威脅,她幾乎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謝薇看著紙條,又抬頭看了看廖奎臉上毫不掩飾的焦灼與關心,再聯想到之前清點物資時多出來的水井坊,一種複雜的、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衝破了理智的堤壩。她並非不明事理,知道母親處境危險,知道係統任務無法抗拒,知道廖奎身不由己,但那種情感上的割裂與委屈,卻真實得讓她窒息。
她看著廖奎,嘴角扯出一絲苦澀到極致的弧度,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兩人之間一直心照不宣維持著的偽裝:
“再這樣下去……過一段時間,空間裡的水井坊,怕是都要比茅台還多了。”
這話如同驚雷,在書房裡炸響。
廖奎的身體猛地一僵,霍然轉頭看向謝薇。他看到她眼中沒有指責,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無奈和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想安慰,卻發現任何語言在係統那冰冷的規則和這既成的事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上前一步,用力將謝薇緊緊抱在懷裡,手臂收得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裡,聲音沙啞而沉痛:“對不起……薇薇,對不起……但是亞軒她現在需要保護,她在香港一個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謝薇明白。一切都明白。係統任務無法反抗,母親身處險境需要援手,她們三個人的命運,早已被扭曲地捆綁在一起,無法分割。她感情上無法接受與母親“分享”丈夫的現實,但理智上,她又清楚地知道,在係統這個巨大的陰影下,個人的情感和倫常,是多麼的渺小和不堪一擊。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回應他的擁抱,隻是靜靜地被他抱著,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他粗糙的棉布衣裳。她沒有再稱呼“媽媽”,那個稱呼在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諷刺。
良久,謝薇輕輕推開了他,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晚上……你去保護她吧。”
她沒有看廖奎的眼睛,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默默離開了書房。背影在空間柔和的光線下,顯得單薄而決絕。
廖奎站在原地,看著妻子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張寫著求助信息的紙條,拳頭死死攥緊,指節捏得發白。一種混合著無力、愧疚、責任和強烈擔憂的複雜情緒,在他胸中翻騰咆哮。
係統的束縛,外部的危機,扭曲的關係……這一切,都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而他,彆無選擇,隻能在這泥沼中,繼續掙紮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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