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奎離去的第九個夜晚,係統空間【桃源仙境】依舊維持著它亙古不變的寧靜與祥和。靈韻山丘在模擬的月光下勾勒出朦朧而溫柔的輪廓,蜿蜒溪流潺潺流淌,水聲清越,如同亙古傳來的低語,撫慰著塵世的喧囂。空氣中靈植花草的芬芳愈發濃鬱,深吸一口,仿佛能滌蕩儘肺腑間所有的焦灼與疲憊。
然而,今晚空間裡的氣氛,卻與往日有著微妙的不同。
廖奎的存在,就像一根無形卻堅韌的軸心,連接並穩定著這個由三人構成的、扭曲而脆弱的三角關係。無論是最初的尷尬對峙,還是後來在係統任務壓迫下形成的詭異默契,亦或是共同籌劃未來時那種基於利益的同盟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緩衝,一個焦點,甚至是一塊遮羞布。有他在,許多難以言說的情緒和視線,都有了可以轉移或依附的對象。
現在,這根軸心暫時抽離了。
隻剩下謝薇和蕭雅姿——或者說,蕭亞軒。
母女二人,幾乎是心照不宣地,又一次出現在了溪流邊那塊熟悉的、被歲月和流水打磨得溫潤光滑的玉石旁。但這一次,沒有需要共同麵對的係統任務,沒有需要一起分析的緊急情報,也沒有那個讓她們關係變得複雜無比的男人在場。
純粹的、徹底的母女獨處。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生疏、尷尬、以及一絲若有若無愧疚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無聲地蔓延開來。這沉默比溪流的水聲更響,比空間的夜色更沉,壓在彼此的心頭。
她們並排坐在冰涼的玉石上,間隔著一段禮貌而疏遠的距離。謝薇低著頭,無意識地用指尖摳著玉石表麵細微的紋理,月光照亮她年輕卻已染上風霜側臉,緊抿的嘴唇透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蕭雅姿則微微仰著頭,望著空間模擬出的、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夜空,以及那些如同碎鑽般灑落的天幕光點,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追尋著什麼遙不可及的過去。
遠處,靈韻山丘腳下那片茂盛的花叢間,空間模擬出的螢火蟲提著小巧的燈籠,悠然飛舞,劃出一道道如夢似幻的綠色光弧。這景象美好得如同童話,不染絲毫塵埃,卻反而更加殘酷地映襯出此刻坐在溪邊、心事重重的兩人,與現實糾纏得多麼深,與這份“仙境”的純粹有多麼格格不入。
沉默如同不斷滋生的苔蘚,幾乎要將兩人淹沒。
最終還是謝薇,似乎無法再忍受這種令人窒息的靜默,輕輕吸了口氣,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抬起頭,目光沒有直接看向母親,而是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找了一個最安全、最不會觸及任何敏感神經的話題,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而顯得有些乾澀:
“媽……香港那邊,最近……熱嗎?”
這個問題如此平常,平常得近乎笨拙,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終於激起了些許漣漪。
蕭雅姿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將目光從遙遠的星空收回,落在女兒有些緊繃的側影上。她攏了攏身上那件係統獎勵的、質地柔軟的絲綢披肩,輕聲回答,語氣也帶著一種刻意調整過的平和:
“還好。比北大荒這時候,自然是暖和多了。”她頓了頓,似乎在感受著記憶中香港此刻的氣候,“就是有些潮濕,衣服晾出去,總覺得乾不透,帶著一股海水的鹹腥氣。”
她描述著那個與北大荒截然不同的世界,語氣平淡,試圖將那份遙遠的溫暖與濕潤傳遞給女兒。然而,話剛說完,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一蹙,一股熟悉的、突如其來的惡心感再次湧上喉頭,讓她下意識地抬手,用指尖輕輕按了按胸口,呼吸微窒。
這一次,謝薇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瞬間的異樣。她立刻轉過頭,關切地看向母親:“怎麼了?又不舒服?”她記得前天晚上散步時,母親也有過類似的情況。
蕭雅姿迅速壓下那陣不適,放下手,臉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搖了搖頭:“沒事,可能就是……有點累了。”她不想讓女兒擔心,更不願去深究這偶爾襲來的、莫名其妙的反應究竟源於何處。她強行將話題拉回,也試圖將彼此的注意力引向那個她們共同最牽掛的人。
她目光望向虛空,仿佛能穿透空間的壁壘,看到那片苦寒之地最邊緣的窩棚,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和溫柔,輕輕補充道:
“你爸那邊……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這都四月底了,按理說天氣該轉暖了,可他住的那窩棚,四處漏風……也不知道他自己,還記不記得把炕燒熱乎點。”
這一聲“你爸”,這一句關於“炕”的惦念,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那扇緊閉的情感閘門。
共同的牽掛——那個身陷囹圄、在嚴寒與監視中苦苦支撐的謝廣安,如同一道最堅固的橋梁,瞬間跨越了母女之間因係統、因廖奎、因身份轉換而產生的巨大鴻溝,將兩顆同樣擔憂、同樣思念的心,緊緊地拉到了一起。
“爸他……肯定又省著柴火呢。”謝薇的聲音立刻帶上了哽咽,眼圈瞬間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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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人,就是倔……”蕭雅姿歎息一聲,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心疼與無奈,“一輩子要強,寧可自己吃苦,也不願意……”
話題由此小心翼翼地展開。她們談論著謝廣安可能麵臨的困難,回憶著過去家裡溫暖時光的片段刻意避開了那些涉及敏感時期的記憶),分享著各自從不同渠道得到的、關於他近況的零星信息主要是廖奎傳遞回來的)。她們的語氣時而擔憂,時而帶著對往事溫馨的追憶,時而又因為現實的殘酷而陷入短暫的沉默。
在這潺潺的溪水邊,在這靜謐的夜色裡,母女二人,終於找到了一種可以相對自然相處的方式——圍繞著她們共同深愛的丈夫與父親。
然而,就像溪流繞過暗礁,她們所有的交談,都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個橫亙在她們之間,讓一切變得複雜和不堪的名字——廖奎。沒有提起他在師部培訓是否順利,沒有談起他離開前夜的提議,更沒有觸及任何與係統強製任務、與那些超越倫常的夜晚相關的隻言片語。
廖奎的存在,如同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彌漫在她們周圍的空氣裡。他的缺席,反而讓那些無法言說的秘密和因此而產生的隔閡,顯得更加清晰和沉重。她們此刻的靠近,是真實的,是基於血脈和共同牽掛的本能;但那份刻意維持的、不去觸碰的禁忌,也同樣真實,如同一道無形的傷口,暫時被親情的紗布遮蓋,卻遠未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