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日。香港,半山區公寓。
白日的喧囂與緊繃仿佛耗儘了所有的力氣。送走了前來彙報安保部署細節的高隊長,看著萍姐哄睡了因為陌生麵孔而有些不安的廖霆鋒.柏芝和廖韶涵,偌大的公寓終於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蕭亞軒靠在客廳的沙發上,閉著眼,指尖用力揉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腦海裡交織著馬克·溫斯洛關於資金轉移的確認、高隊長冷峻的安保方案、向太意有所指的提醒,以及那兩張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調查之網。心力交瘁,不足以形容其萬一。她不僅要算計每一步,更要穩住謝亦菲的情緒,守護三個懵懂嬰孩的安寧,肩上仿佛壓著千鈞重擔。
謝亦菲輕輕從嬰兒房走出來,臉上同樣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憂慮。她走到蕭亞軒身邊坐下,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手覆在蕭亞軒冰涼的手背上。她的擔憂是雙重的,既有眼前香江的暗影,更有遠方北疆的炮火。廖奎那張“戰酣”的紙條,像一根刺,始終紮在心口。
“亞軒姐……”謝亦菲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蕭亞軒反手握住她,睜開眼,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都安排好了。”
但彼此都清楚,所謂的“安排好了”,隻是在驚濤駭浪中勉強釘下幾根脆弱的木樁。她們需要一點喘息,一點真正能讓心靈獲得片刻安寧的所在。
幾乎是同時,一個念頭在兩人心中升起。
“去……那裡待一會兒吧?”謝亦菲輕聲提議,眼中帶著渴望。
蕭亞軒點了點頭。那是她們唯一無需偽裝、無需警惕的避風港。
下一刻,兩人的身影從客廳中消失,出現在了係統空間——【桃源仙境】。
熟悉的、帶著靈植清甜和泥土芬芳的空氣湧入肺腑,瞬間驅散了外界的渾濁與壓抑。溪流潺潺,遠處山丘蒼翠,書房靜靜佇立,時間在這裡仿佛都流淌得更加緩慢而溫柔。緊繃的神經,在這片獨屬於她們的天地裡,終於得以稍稍鬆弛。
她們不約而同地走向書房。那裡,不僅是信息的節點,更是與遠方那人精神聯結的聖地。
推開虛掩的房門,書桌上,一張新的素箋赫然映入眼簾。
紙張依舊普通,但上麵的字跡,卻讓兩人的心臟同時漏跳了一拍。
是廖奎的筆跡!比上一次似乎稍微從容了一些,筆畫間少了幾分血火淬煉的急促,多了些許沉澱的意味。
上麵寫道:
“安,醫術偶有心得,救得數人。勿念,一切小心。”
沒有描繪戰場的慘烈,沒有提及自身的危險,隻有簡簡單單的“安”,和輕描淡寫的“醫術偶有心得,救得數人”。但她們都能從這平淡的文字背後,讀到那冰天雪地中的堅守,讀到那與死神爭奪生命的驚心動魄,更讀到他為了讓她們安心,而刻意收斂了所有艱難的努力。
“他……他還好……他真的還好……”謝亦菲的淚水瞬間決堤,不是悲傷,而是積壓了太久太多的擔憂、恐懼、思念,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捂住嘴,肩膀微微顫抖,既是心疼他在前線救死扶傷的艱辛,也是寬慰於他確實還在,還能傳遞回平安的消息。
蕭亞軒的眼眶也瞬間紅了,但她強忍著沒有讓淚水落下。她伸出手,緊緊摟住謝亦菲顫抖的肩膀,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也是在對自己說:
“看到了嗎?菲,他能保護自己,他做得很好。他在為了‘回來’這個目標,努力地活著,努力地戰鬥。”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安寧的空間,最終落回那張紙條上,“所以,我們也要守住這裡,守住這個家。無論外麵有多少風雨,這裡,永遠是他回來的方向。”
謝亦菲靠在她懷裡,用力地點著頭,淚水濡濕了蕭亞軒的衣襟。良久,她才慢慢止住哭泣,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我們……我們給他回個信吧?”她抽噎著說。
“好。”蕭亞軒鬆開她,走到書桌前,鋪開新的信紙。
兩人相視一眼,無需交流,便已達成默契。她們拿起筆,卻沒有訴說香港的危機四伏,沒有提及身份的隱患,沒有講述她們被迫磨礪的爪牙和築起的堡壘。所有的艱難與危險,都被她們小心翼翼地藏起,揉碎了,咽進肚子裡。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流淌出的,是她們能給予遠方浴血之人的、最溫柔也最堅強的慰藉:
“家中一切安好,孩兒日長,乖巧可愛。盼君珍重,靜待歸期。”
“家中一切安好”——是謊言,也是她們竭儘全力想要維持和實現的願景。
“孩兒日長,乖巧可愛”——是真實的慰藉,是希望,是紐帶。
“盼君珍重,靜待歸期”——是最深的牽掛,是最堅定的承諾。
她們不希望遠在戰場、每一刻都可能麵臨生死的廖奎,再為她們分心,再添一絲一毫的掛慮。他的戰場已經足夠殘酷,她們的戰場,由她們自己來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