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漫過腳踝時，海憶鏡突然劇烈震顫，鏡麵的漣漪裡浮出道古老的船影——那是艘比聽潮號大上十倍的木船，船帆上繡著各族圖騰，船頭立著尊手握天平的石像，石像底座刻著“共生號”三個古字。
“是傳說中的共生號！”霧婆婆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鏡麵，“老人們說，百年前各族聯手造了這艘船，想穿越風暴海去尋‘回音島’，可出發前夜，船突然沉進了海底，連船骸都沒人見過……”
話音未落，海憶鏡的鏡麵“嘩啦”一聲碎成無數片，碎片化作銀色的魚群，順著潮汐往深海遊去。聲魚群立刻跟上，將銅鈴串頂在背上，鈴音混著浪潮聲，在海麵上織成張巨大的聲網。
林辰的共語本自動翻開，紙頁上的字跡開始流動，像被海水浸泡過：“共生號的船錨，藏在回音島的月牙灣。找到它，就能喚醒沉眠的船骸。”
“回音島？”阿霧晃了晃手裡的新銅鈴，聲魚群突然往深海猛紮，“聲魚說，往南走三裡，有片發光的珊瑚林，穿過去就是月牙灣！”
聽潮號在潮汐的托舉下緩緩上浮，石輪族小隊長正用齒輪組修補船底的破洞，鐵脊獸幼崽叼著海藻往洞裡塞，嘴裡發出“嗚嗚”的催促聲。“得快點！”他抹了把臉上的海水，“船帆被纏骨藻啃壞了一半，頂多再撐一個時辰！”
沙行者女子已經將彎刀磨得發亮，刀刃映著珊瑚林的熒光：“我去前艙開路，那些藻怪要是再敢纏船，直接劈成碎末。”她躍過船舷時，裙角掃過海麵，激起串火星——那是沙行者族特有的“燃沙”，遇水即燃，專克水生藤蔓。
雪硯站在桅杆頂端，冰棱在指尖凝結成羅盤，指針始終指著珊瑚林的方向：“西北方向有暗流，偏離航線三尺就能避開。”她突然俯身，將片冰棱擲向船尾，“小心！纏骨藻順著船舵爬上來了！”
冰棱撞上藻群，瞬間凍結成冰殼，沼居族老者立刻將沸水潑過去，褐綠色的藻體蜷成球滾落海中。“這些藻怪像是被人養的，”他用拐杖攪動海水，眉頭緊鎖，“尋常纏骨藻不會追這麼遠，除非……有人在背後引著它們。”
林辰正往共語本上拓印共生號的船影，聞言抬頭望向深海。海麵上的熒光珊瑚林越來越近，那些珊瑚枝丫的形狀卻有些詭異——不像自然生長，更像無數根白骨糾纏而成，枝椏間還掛著些殘破的布條，細看能認出是石輪族的齒輪紋、沙行者的火焰紋……
“不對勁。”霧婆婆突然按住船舷，銀發無風自動，“珊瑚林的顏色在變，從熒光藍變成暗紫色了！那是‘腐心珊瑚’，會吸活物的精氣！”
話音剛落，最前排的聲魚突然翻白肚，銀亮的身體迅速乾癟，銅鈴串“哐當”一聲墜入海中。阿霧尖叫著想去撈，被林辰一把拉住——她腳踝的傷口剛愈合，纏骨藻的吸盤痕跡還沒褪儘，一旦接觸腐心珊瑚，後果不堪設想。
“用冰棱凍住珊瑚林的根部！”雪硯的聲音從桅杆傳來，冰棱像箭雨般射向珊瑚叢，海麵瞬間騰起白霧，暗紫色的珊瑚被凍成冰晶，卻在冰殼裡瘋狂扭動，發出“咯吱”的磨牙聲。
沙行者女子踩著船帆躍起，彎刀劃出道弧形火光，燃沙在珊瑚枝丫上炸開：“燒不儘的！它們在往海底鑽！”火焰褪去後，珊瑚的斷口處湧出黑色的黏液，落地就化作新的纏骨藻，順著船板往上爬。
石輪族小隊長將齒輪車的動力調到最大，金屬鏈條纏住船舵，硬生生改變航向：“往東邊繞！那裡的珊瑚稀點！”可船身剛轉向，海底突然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巨物在用頭撞船底，聽潮號劇烈搖晃，阿霧手裡的銅鈴串脫手落入海中。
“阿霧！”霧婆婆撲過去時，隻抓住片飄落的衣角。小姑娘已經被股暗流卷向珊瑚林深處，腳踝上未褪的藻痕在接觸腐心珊瑚的瞬間，竟泛起紅光，像在呼應什麼。
林辰立刻跟著躍入海中，共語本在懷裡化作塊透明的水玉，護住他不被暗流卷走。聲魚群中，有幾條帶著合音草種子的突然發光，將他引向珊瑚林最密的地方——那裡的珊瑚枝丫搭成個天然的囚籠，阿霧就困在籠子中央，腳踝上的紅光正順著珊瑚蔓延，在石牆上畫出個古老的圖騰，竟與共生號船頭的天平石像一模一樣。
“這不是囚籠……”阿霧的聲音帶著驚奇，指尖觸碰石牆上的圖騰，“是鑰匙孔！你看，圖騰缺了塊月牙形的缺口！”
林辰摸出那片與阿霧貝殼相拚的“潮汐契”，貝殼內側的“潮”字邊緣，正好是月牙形狀。當貝殼嵌入缺口，珊瑚囚籠突然發出青銅色的光，枝丫緩緩展開，露出底下的深潭——潭底沉著個鏽跡斑斑的船錨，錨鏈上纏著圈斷裂的銅鈴，鈴舌上的乳牙印記，與阿霧的銅鈴如出一轍。
“是共生號的船錨！”霧婆婆的聲音從潭邊傳來，她被沙行者女子扶著，胸口劇烈起伏，“傳說錨鏈上的銅鈴，是各族孩子的乳牙熔鑄的，每顆鈴舌都刻著名字，代表‘永不背棄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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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輪族小隊長將齒輪車吊進潭裡，用鐵鏈纏住船錨：“起！”齒輪轉動時，錨鏈上的銅鈴突然齊齊作響，聲音穿過海水，在深海裡激起層層回音。那些暗紫色的腐心珊瑚聽到鈴音，竟開始褪色，變回正常的熒光藍，纏骨藻也化作粉末，被潮汐卷走。
“原來如此……”沼居族老者恍然大悟，“腐心珊瑚是被‘背棄的記憶’滋養的，隻要錨鏈的鈴音響起，喚醒真正的約定，它們就會失效。”
阿霧蹲在船錨旁，撿起枚斷裂的銅鈴，鈴舌上的名字已經模糊，卻能看出是“石”字的殘痕。“是石輪族的前輩吧？”她將鈴舌放進新銅鈴串裡，“這樣，他就不算缺席了。”
雪硯站在潭邊，冰棱在水麵畫出共生號的全圖：“船錨找到了，船骸呢？”話音剛落，海底突然傳來“轟隆”巨響，潭底的海水順著裂縫往下湧，露出道通往深海的階梯，階梯兩側的石壁上，嵌著無數發光的貝殼，每個貝殼裡都藏著段記憶——
有沙行者族的少年在修補船帆，石輪族的工匠在鍛造錨鏈，冰原族的孩子往船底鋪冰絨禦寒，還有霧海族的老人在船頭刻下“共生”二字……
“共生號沒沉，”林辰翻開共語本，新的紙頁上自動浮現出船骸的位置，“它是被各族藏進了深海，怕的不是風暴海，是後來的紛爭讓大家忘了約定。”
潮汐越來越高，將聽潮號托得與階梯齊平。聲魚群銜著銅鈴串往階梯下遊，鈴音在深海裡蕩開，像是在喊：“出來吧，該啟航了。”
霧婆婆握著阿霧的手，將兩半潮汐契合在一起，貝殼在掌心化作枚銀色的船徽：“百年前沒走完的路，該由我們繼續了。”
林辰看著共語本上不斷延伸的航線，知道這一頁的結尾，其實是新的開頭。因為他看見，海麵上的船影越來越多——石輪族的齒輪船、沙行者的駝船、冰原族的冰帆船……都在朝著共生號的方向駛來，像無數條溪流，正彙入這片名為“約定”的海洋。
共語本的最後一行字，是用各族文字共同寫就的：“當不同的船槳劃出同個方向，潮汐會為所有腳印鋪成路。”
而深海的階梯儘頭，共生號的船帆正在緩緩升起，帆上的各族圖騰在熒光中亮得耀眼，仿佛在說：“等你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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