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曆經了比壑山殘黨的血腥廝殺後,王玄再一次踏上了歸途,回到了那座位於東北山林邊緣、承載了他童年與少年時光的寂靜老屋。
這一次歸來,心境與以往又有所不同。親手碾碎了那些潛藏多年的敵寇,仿佛也一並滌蕩了心中某些積鬱已久的塊壘。
雖然那份對倭寇的冰冷敵意早已融入道心,不會因此改變,但切實地行動,終究帶來了一種念頭通達的舒暢感。
呼吸著老家清冷而熟悉的空氣,他隻覺周身炁息都仿佛更加活潑圓融了幾分。
他將外界的紛擾與算計徹底隔絕在外,再次沉入了一種極致的平靜之中。
每日裡,除了必要的吐納溫養,他大多時間都獨自深入屋後那連綿的群山,尋一處幽靜之地,或盤坐於古鬆之下,或靜立於溪流之畔。
不再刻意運轉逆生三重,也不再鑽研風後奇門的變幻,而是將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對周遭自然的感悟之中。
他試圖忘卻“我”之存在,將自身視為這山、這水、這林木、這清風的一部分。
呼吸逐漸與山風的節奏同步,心跳仿佛應和著大地深處那微弱而古老的脈動。
他收斂起所有外放的氣息與精神波動,如同真正的頑石、枯木,將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漸漸地,奇異的現象開始出現。
起初是一些膽小的山雀,在他周圍蹦跳啄食,見他毫無反應,便試探性地落在他附近的枝頭。
後來,它們甚至敢直接落在他的肩頭、膝上,將他當成了山石的一部分,嘰嘰喳喳,梳理羽毛,渾然不覺自己正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
再後來,甚至連一些機敏的鬆鼠、野兔,也會在他身旁若無其事地經過。
王玄的存在,仿佛真的與這山林自然融為了一體。
他的氣息變得若有若無,心跳緩慢到近乎停滯,若非那依舊溫熱的體溫和體內緩緩流轉的磅礴之炁。
他幾乎與坐化的古僧無異。這是一種極其玄妙的狀態,非是隱藏,而是“同化”,他自身的存在頻率,已無限接近於這方天地的自然韻律。
……
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
這一天,正值晨曦初露,林間薄霧未散,萬物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生機之中。
一直如同雕塑般靜坐的王玄,周身氣機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起初,隻是一縷極其精純、瑩白如玉的先天真炁,如同初生的嫩芽,自他頭頂百會穴悄然探出,輕輕搖曳。
緊接著,第二縷、第三縷……越來越多的白色真炁自他周身毛孔、竅穴之中彌漫而出!
這些真炁不再像以往那般凝練霸道,反而變得輕盈、靈動,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它們在空中交織、盤旋、變化,時而如流雲舒卷,時而如溪水潺潺,時而又化作草木生長的虛影,鳥獸奔走的形態……
它們似乎在模擬、演繹著這方天地間一切自然造化的運行規律!
真炁越來越多,越來越濃,逐漸將王玄的身形包裹。
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流轉變化的白色光繭,散發出柔和而浩瀚的波動。
也就在這一刻,王玄那緊閉了不知多少時日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不再有平日的淡漠,也不再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隻剩下一種極致的清澈與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