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芯素手輕拂，將一縷被罡風吹亂的青絲彆至耳後，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即便明知是幻境。”她眸光流轉，望向階梯上沉淪的三人，“麵對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又有幾人能保持清醒？”
說罷，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韓道然棱角分明的側臉，眼底閃爍著探究的光芒。這個總能帶來意外的男子，此刻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韓道然沉默佇立，不知道在想什麼，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星河倒轉。
柳澄芯也不催促，徑自撩起裙擺坐在玉階之上。她單手托腮，宛如欣賞一幅絕妙丹青般，細細品味著眼前男子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星光灑落，在她絕美的容顏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韓道然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望向階梯儘頭：“唯有登頂，方知本心。”他抬腳踏上最後一階，步履雖沉，卻帶著不可動搖的決然。
霎時間，天旋地轉。
恍惚間，韓道然出現在一個房間中，抬起手關掉手機鈴聲。坐起身來，環顧四周。
“這是？”看著熟悉的景象，他回到了老城區的房子裡。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韓道然身子一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起身走到門口，聽著那兩道熟悉的聲音。
韓道然的手指觸電般從門把手上彈開，又緩緩覆了上去。門外傳來的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胸腔發疼。
“呼~”
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紅了眼眶。夕陽將整個客廳染成蜜糖色，麵粉的微塵在光柱中翩躚起舞。
係著格子圍裙的父親正在餐桌前揉麵，眼鏡片上沾著些許麵粉。聽到開門聲，他抬頭露出溫和的笑意：“小韓醒得正好，來幫爸擀餃子皮。”
廚房門簾一挑，母親端著青花瓷盆走了出來，盆裡是鮮嫩的韭菜肉餡。她眼角笑紋舒展開來：“我們小韓是不是又熬夜打遊戲了？快去洗把臉。”
“爸...媽...”
韓道然的聲音哽咽在喉嚨裡，這兩個字重若千鈞。眼前戴著眼鏡揉麵的韓盛，係著舊圍裙調餡的李彤，每一個細微的神情都與他記憶深處分毫不差。
“看好了，”父親沾滿麵粉的手靈巧地捏合餃皮，“半勺餡料，這邊捏三褶……”他的眼鏡滑到鼻尖，卻顧不上推。
母親輕輕握住韓道然顫抖的手：“麵皮要中間厚邊緣薄。”她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真實得令人心碎。
暮色漸沉，三口人圍坐在泛著油光的折疊桌前。父親將醋碟推來時，瓷碟邊緣那道熟悉的磕碰痕跡刺得韓道然眼眶發熱。
“你最愛吃的三鮮餡。”母親夾起一個元寶狀的餃子放進他碗裡。
當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綻開的刹那，滾燙的淚水終於決堤。這味道裡藏著無數個寒冬夜裡溫暖的記憶，韓道然死死攥著竹筷，任由淚水滴進醋碟，濺起細小的漣漪。
李彤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住，她伸手輕撫韓道然濕潤的臉頰：“小韓，怎麼哭了？是餡太鹹了嗎？”
韓道然隻是搖頭，將臉埋進蒸騰的熱氣中，一口接一口地吞咽著。餃子的鮮香混著淚水的鹹澀在口腔蔓延：“好吃...太好吃了...”他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傻孩子，又沒人跟你搶。”韓盛笑著給他添醋，眼角的皺紋裡盛滿慈愛。
夜深人靜時，韓道然站在父母臥室門前。月光透過紗簾，為二老熟睡的麵容鍍上銀輝。他凝視掌心那枚泛著微光的鱗片印記，他的目光重回清明，變得堅定。
深深彎下腰，韓道然對著床榻行了一個鄭重的禮。起身時，一滴淚砸在地板上，碎成數瓣。
“小韓，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去哪？”
韓道然轉身，看見父母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昏黃的廊燈下，二老眼中盛滿關切。
“爸、媽~”他喉頭滾動，“謝謝你們。”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雖然萬般不舍，但有人在等我。”
韓盛突然笑了，粗糙的大手握住妻子的手：“臭小子，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說著就要掏錢包，“爸給你點錢，約會可不能...”
“哪有半夜約姑娘出去的！”李彤輕捶丈夫肩膀，轉而溫柔地撫上韓道然的臉頰，“記住，不管發生什麼，爸媽永遠在這裡。”
韓道然猛地將二老擁入懷中。父親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母親發間熟悉的洗發水香氣，這一刻真實得令人心顫。
“我走了。”他退後一步，深深望進父母眼底。
“早點回來。”“這孩子今天怎麼……”
熟悉的嘮叨聲隨著房門的開啟戛然而止。當韓道然踏出那一步時，萬千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他赫然站在登雲梯儘頭，腳下雲海翻騰，身後是來時的千階玉梯。掌心鱗片印記灼灼生輝，仿佛在見證這場跨越兩界的告彆。
林明礬執盞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詫異：“竟能如此快勘破癡心階。”他仰首飲儘杯中星河露，酒液在喉間化作一聲讚歎，“不愧是神君大人欽點的人。”
金燦指節輕叩案幾，金色瞳孔中流光溢彩：“後生可畏啊。”他餘光掃向窗邊的王垌，“看來這天下，又要出一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了。”
“嗬。”王垌手中酒杯映著星光，仰頭飲儘時喉結滾動，“神君大人的眼光，”杯底與案幾相觸，發出清脆的錚鳴，“果然從未讓人失望。”
胡曼曼纖纖玉指沿著杯口畫圈，杏眼裡漾著玩味：“當真是~”她紅唇輕啟，吐氣如蘭，“越來越讓人心癢了呢~”指尖在杯沿一頓，恰似落在觀者心弦上的一個顫音。
眾人的目光掃過登雲梯，除了韓道然外，其餘試煉者仍沉浸在幻境之中。金翎仰天狂笑，胡嘯天負手而立，孔綰綰踩著虛無的王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扭曲的歡愉。
就在此時，王多多一行人終於踉蹌地踏上了最後的癡心階。
柳澄芯悄然來到韓道然身側，目光落在他掌心那枚泛著微光的鱗片紋路上。她忽然輕笑，嗓音裡帶著幾分促狹：“本小姐的鱗片可還受用？”眼波流轉間，卻瞥見他臉頰上未乾的淚痕，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幾分，“小韓子，你在那幻境裡究竟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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