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位小帥哥，想要點什麼？是辦白事，還是祈福上香？”一道略帶沙啞的女聲鑽進韓道然的耳朵。
他抬眼環顧四周，狹小的店鋪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喪葬用品——金燦燦的紙元寶、紮得精致的彆墅紙馬，還有花花綠綠的冥幣，層層疊疊地堆在牆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燭味。
櫃台後，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胖女人正笑眯眯地打量著他。她臉上的肉隨著笑容微微顫動，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顯得既市井又熱絡。
“老板，我想買些黃紙，還有朱砂。”韓道然收回目光，視線最終落在女人那張圓潤的臉上。
“黃紙啊，有有有！”女人麻利地轉過身，在櫃台底下翻找一陣，隨即“啪”地拍出一摞厚厚的黃紙，推到韓道然麵前，“喏，上好的黃表紙，畫符寫字都行！”
她拍了拍手上的紙灰，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不過朱砂嘛……小店可沒有。你要真想買，可以去對麵那家中醫藥鋪問問，他們那兒興許有。”說著，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朝街對麵指了指。
韓道然伸手摸了摸櫃台上的黃紙，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紙麵微微泛黃，隱約帶著股陳年的香火氣。他抬眸問道：“店裡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哎喲，好嘞！”老板娘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堆得更深，眼角的褶子幾乎擠成了一道縫，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小帥哥真是爽快人！”
她手腳麻利地從櫃台底下又拖出幾大捆黃紙，一邊捆紮一邊絮叨：“這可是上好的黃表紙，畫符寫字最靈驗，您可算找對地方了……”
不一會兒，韓道然麵前便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黃紙，粗略一數，足有上萬張。老板娘用麻繩捆得結結實實，最後還特意多套了個袋子，殷勤地遞了過來：“您拿好，慢走啊！以後常來照顧生意~”
韓道然單手拎起沉甸甸的麻袋，微微點頭，轉身踏出店鋪。
從紙紮鋪裡出來，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後，手指在麻袋上輕輕一拂。刹那間，袋中的黃紙如流水般湧入他胸口的玉佩，消失得無影無蹤。
玉佩表麵青光微閃，隨即恢複如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韓道然穿過馬路，來到對麵的中醫館前。
抬眼望去，黑漆底子的牌匾上，“百草堂”三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在晨光下泛著古樸的光澤。雖是一大早，館內卻已排起了長隊，隱約能聞到從門縫裡飄出的草藥清香。
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寬敞的廳堂內，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斜斜地灑進來，映得滿室生輝。正對麵是一整麵牆的百子櫃，足有兩三米高，上百個暗紅色的小抽屜整齊排列，每個抽屜上都用端正的楷書寫著藥材名：當歸、黃芪、茯苓......藥香混合著木質的氣息在空氣中靜靜流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半大少年正站在櫃台後抓藥。隻見他身手敏捷地踩著一架兩米多高的滾輪梯，在藥櫃間來回滑動。梯輪與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少年卻如履平地，時而踮腳取藥，時而俯身稱量，動作行雲流水。
廳堂另一側，一位身著素白旗袍的年輕女子正端坐在問診台前。她纖纖玉指輕搭在一位白發老人的腕間，眉目低垂，神色專注。
“這位帥哥，看病還是抓藥？”
清脆的童音響起。櫃台後，那個半大少年將包好的藥遞給麵前的老者後，轉身看向韓道然。少年一雙杏眼格外明亮，眼角微微上挑，透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精明。
“我想買些朱砂粉。”韓道然直視著少年的眼睛說道。
“朱砂粉啊，”少年嘴角揚起一個了然的笑容，轉身踮腳從身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五塊錢一克，要多少？”
紙袋“啪”地一聲落在玻璃櫃台上，揚起些許紅色粉末。韓道然低頭細看，隻見袋中的朱砂色澤暗沉，顆粒粗糙，夾雜著些許雜質。
“不，不對。”韓道然眉頭微蹙。這與他從雲鶴道長那裡得來的朱砂相差甚遠——道長給的朱砂色澤鮮亮如血，在陽光下會泛出金屬般的光澤，觸之細膩如綢。
“咱們店裡的朱砂，隻有這種的嗎？”
韓道然指尖撚起一小撮暗紅的粉末，在指腹間輕輕摩挲。顆粒粗糲，色澤渾濁，與他記憶中雲鶴道長所贈的朱砂天差地彆。
“一般藥用的朱砂粉就這種，”男孩歪著頭打量他，忽然瞥見韓道然拿出一個袋子，“你是想要彆的？”
袋子打開的瞬間，一抹豔紅躍入眼簾。韓道然將囊中朱砂倒在玻璃櫃台上——那粉末細膩如霧，在光下泛著金屬般的暗芒，仿佛凝固的鮮血般妖冶。
男孩原本不耐的神情驟然凝固。他下意識湊近，鼻尖幾乎貼上玻璃，瞳孔微微收縮：“這是......”
“我想買這種。”韓道然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櫃台後的少年猛地直起身，先是狐疑地掃了眼韓道然，待看清那朱砂在光影中流轉的奇異光澤後，微微點頭說道：“原來你要買辰砂，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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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他轉身朝內堂大喊：“姐！有人要買辰砂！”
聲浪在藥堂裡炸開。
問診台前，正在書寫的狼毫突然一頓。
那位素白旗袍的女子緩緩抬頭，秋水般的眸子穿過繚繞的藥香，直直望向韓道然。
等她為老者寫完藥方，女子擱下狼毫筆，款款起身。
她走得很慢，米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黑色長發如瀑垂落，襯得那襲素白旗袍愈發清雅。衣料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修長的雙腿在開衩處若隱若現。
韓道然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著一絲淡淡的檀木氣息。
“這位帥哥，”她在櫃台前站定，一雙鳳眸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韓道然，“不知從何處聽聞本店有辰砂？”聲音清冷如泉，卻帶著幾分審視。
見韓道然不語，她纖長的食指輕點玻璃櫃台：“辰砂乃天然朱砂，含汞量極高。”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白霧，“按規矩，這等毒性藥材，隻能按照醫生的處方購買。”
韓道然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後腦勺，他沉吟片刻，終是坦誠道：“說來慚愧，我確實不知朱砂還有這些講究。是街對麵微微紙紮鋪的李老板指點，說您這兒有上好的朱砂。”
“哦？是四娘介紹來的？”一道蒼勁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
抬眼望去，隻見一位身著藏青色唐裝的老者負手而立。老人身形精瘦，卻自有一番風骨，銀白的發絲在頭頂束成個利落的衝天髻。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正將韓道然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個遍。
“爺爺！您怎麼來了？”少女清脆的嗓音打破了短暫的靜默，她快步迎上前去，親昵地挽住老人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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