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一聲突兀的腸鳴在寂靜的屋內格外清晰。兩人聞聲望去，隻見金定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暈，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老崔見狀，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瞧我這記性！小師傅餓了吧？”他轉身從裡屋端出一盤金黃酥脆的麻花，“嘗嘗咱家祖傳的手藝，還熱乎著呢。”
劉喜順手拿起一根麻花，咬得哢嚓作響：“老崔家的麻花可是一絕。”他朝金定眨眨眼，“放心吃，這不算破戒，是化緣。”
金定雙手合十行禮：“多謝崔施主布施。”他接過麻花咬下一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麻花外酥裡軟，蜂蜜和麵香在舌尖交融，果然名不虛傳。
牆上的老式掛鐘指向八點五十。劉喜撣掉道袍上的芝麻屑，神色漸漸凝重：“小金子，抓緊時間休整。子時陰氣最盛，我們十一點動身。”他望向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務必在午夜前趕到南大裡鄉。”
……
夜色如墨，將遠處的山巒暈染成深淺不一的輪廓。大裡鄉坐落在西陰村東北方向十裡外，背靠巍峨的中條山，是個常住人口兩萬多人的大鄉。
與死寂的西陰村截然不同，此刻的南大裡鄉竟是一片流光溢彩。鄉中心的人民大舞台上鑼鼓喧天，台下人頭攢動，叫好聲此起彼伏。沿街商鋪燈火通明，賣小吃的攤販吆喝聲不絕於耳，儼然一副繁華夜市景象。
金定忍不住拽了拽劉喜的衣袖：“老六你快看！這大裡鄉比運城市區還熱鬨！不是說鬨僵屍嗎？怎麼這會兒像是在過節？”
劉喜拂塵一擺，眉頭微蹙。他注意到往來人群雖然喧鬨，卻都默契地避開通往湯王山的方向。舞台上的晉南皮影戲正演到精彩處，台下喝彩聲震天，可那熱鬨底下，總透著一股刻意營造的喧囂。
劉喜突然伸手攔住還要往前走的金定，麵色凝重如鐵。他額間的皺紋深深蹙起，手中拂塵無風自動，另一隻手快速掐算著天乾地支，指節在月光下泛白。
金定立即噤聲，安靜地立在道人身側。他看見劉喜的指尖在虛空中劃出淡金色的軌跡，空氣中隱隱傳來細微的嗡鳴。
突然，劉喜掐算的動作戛然而止。他臉色驟變，從道袍內袋慎重地取出兩張泛黃的符紙。符紙上的朱砂符文在夜色中隱隱泛著血光，他低聲念誦著晦澀的咒文，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遠方。
念畢，老道將其中一張符籙仔細折成三角，含入口中。另一張則遞給金定，符紙觸手冰涼，竟帶著刺骨的寒意。
“這是...”金定剛開口詢問，卻被劉喜用眼神製止。他學著對方的樣子將符籙折好塞進口中，頓時一股帶著檀香和朱砂的氣息在舌尖化開。
劉喜一把扣住金定的手腕，力道沉得驚人。“含著閉息符，不要掉了。”老道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這地方...透著屍臭味。”
他拽著小和尚閃進旁側的窄巷，身形如燕般掠過牆頭，悄無聲息地落在一處瓦房屋頂。從這個角度望去，整個集市儘收眼底——戲台上旦角的水袖舞得翩躚，台下看客叫好聲震天，糖炒栗子的焦香混雜著羊肉湯的膻氣蒸騰而上。
金定凝神細看，忽然發覺異常。那些鼓掌叫好的觀眾，胳膊抬起的幅度竟如出一轍；賣糖人的老漢每次吆喝間隔分毫不差；就連嬉鬨的孩童跑動的路線都在重複循環。整個集市熱鬨得像個精心搭建的戲台，每個"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最詭異的是，雖然小吃攤冒著熱氣，他卻聞不到半點煙火氣。方才嗅到的香氣，仿佛隻是幻覺一般。
“小金子，看出什麼了沒？”劉喜看著下方的人群，對著身旁的金定問道。
“在我看來，這大裡鄉半夜十二點多還這麼熱就不太正常。且這些鄉民雖在叫好嬉笑，眼神卻空洞得很，倒像是...像是夢遊未醒”金定小和尚認真分析道。
“嗯，直覺倒是挺準的，不過你還是沒有看出問題在哪，”劉喜輕撫花白胡須道：“你看周圍。”
金定朝著遠處的房屋一指，離這裡兩條街外，更遠處的大裡鄉，卻是一片黑暗。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跟這邊仿佛是兩個世界。
劉喜從懷中取出一個琉璃小瓶，指尖蘸取幾滴清冽如晨露的液體。不等金定反應，冰涼觸感已覆上他的眼皮——竟是牛眼淚混合柳露煉製的通靈液。
“嘶——”金定猛地抽氣，眼中世界驟然扭曲。方才還喧鬨的集市陡然褪去色彩，所有"鄉民"的皮肉變得半透明，露出皮下蠕動的黑色經絡。濃稠如墨的怨氣從他們七竅中滲出，在頭頂交織成猙獰的鬼麵。
那些鼓掌的手臂抬起時，袖口露出青紫色的屍斑；嬉笑孩童跑動時，後腦勺赫然插著三寸棺釘。最駭人的是戲台上的旦角——華美戲服下竟是森森白骨，水袖翻飛間帶起磷火點點。
“這...這是...”金定指尖嵌入瓦縫，胃裡翻江倒海。他想起三個月前在寺廟後山超度的那個橫死貨郎，與眼前景象相比簡直如同兒戲。
劉喜的聲音如寒鐵般刺入他耳膜：“穩住心神！這些都是被抽魂煉魄的活屍！”劉喜語不驚人死不休，他的臉色也有點不好看。沒想到這才過去一天，大裡鄉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那周圍的零散的村落豈不是沒有活口了？！
而且，這些村民人的狀態，讓他想到了一個恐怖的東西。
“屍魘，這附近有屍魘！”劉喜顫聲說道，說話的時候渾身都在顫抖。
“屍魘，那是什麼？”金定看著臉色難看的劉喜問道。
“走，先撤！”沒有過多的解釋，老道士拉著金定小和尚就往鎮外跑去。
一股危機感湧上心頭，附近有東西，讓身為五品強者的他，渾身汗毛倒豎！
兩人剛從屋頂躍下，整條街的"村民"突然齊刷刷扭頭。數百具行屍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嗒聲，以詭異的角度同時轉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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