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孫思邈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聽聞殿下曾遭宵小暗算，身中奇毒？老道既來，便為殿下一診如何？”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李承乾中毒之事是絕密，孫思邈竟已知曉？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閃，但想到對方身份和手段，又釋然了。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有勞真人了。孤…確為毒患所苦。”他伸出手臂。
孫思邈並未直接搭脈，而是從隨身藥箱中取出一根細如發絲、閃爍著柔和銀光的絲線。他將絲線一端遞給李承乾：“殿下，請將此線係於腕間寸關尺處。”
“懸絲診脈？”李世民和長孫皇後都露出驚異之色。此乃傳說中的神技！
李承乾依言將絲線係好。孫思邈則捏住絲線的另一端，閉目凝神，三根手指如同撫琴般，在懸空的絲線上極其細微地撚動、感知。他的神情異常專注，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仿佛在通過這根細絲，探索著李承乾體內複雜而凶險的狀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殿內落針可聞。孫思邈的額角竟微微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足有半炷香之久，他才緩緩睜開眼，臉色凝重。
“此毒…果然霸道！”孫思邈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陰狠刁鑽，盤踞臟腑經絡，如同跗骨之蛆，侵蝕本源。其性至陰至寒，卻又暗藏燥烈，與殿下體內陽氣相衝，故而引發劇痛、虛弱，更會擾亂心神。此‘往生’之名，實至名歸！老道…亦無完全化解之良方，唯有儘力壓製，徐徐圖之，減輕殿下苦楚。”
李承乾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平靜下來。這個結果，他早有心理準備。
孫思邈繼續道：“不過，殿下日常所用湯藥，老道需一觀藥渣，或可斟酌增減一二，使其更具針對性，緩解毒性煎熬。”
“這是自然！”李世民立刻吩咐，“王德，速去東宮尚藥局，將太子近三日所用湯藥的藥渣，儘數取來！不得有誤！”
內侍監王德領命，匆匆而去。
等待藥渣的間隙，孫思邈又詳細詢問了李承乾中毒後的具體症狀、發作規律、禦醫所用之方等。李承乾一一作答。長孫皇後心疼地看著兒子，忍不住又提起他遇刺後身體一直不好，時常精神倦怠…
很快，王德捧著一個紅漆托盤回來了，上麵放著幾個小紙包，裡麵正是李承乾近三日服用湯藥後留下的藥渣殘滓。
孫思邈接過托盤，放在旁邊的幾案上，並未立刻打開。他先是靠近，用鼻子極其仔細地、一點點地嗅聞著每一個紙包。他的鼻子微微翕動，神情專注如同最精密的儀器。
突然，當他嗅到其中一個紙包時，動作猛地一頓！眉頭瞬間緊緊鎖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銳利光芒！
“這…這味道…”孫思邈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他迅速打開那個紙包，將混雜著各種草藥殘梗的藥渣倒在掌心，手指如同撥動琴弦般快速而精準地翻揀著。他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眼神銳利如鷹隼。
李世民、長孫皇後、李承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他。
終於，孫思邈的手指停住了。他從一堆褐色的藥渣中，極其小心地撚出了幾片極其微小的、幾乎與藥渣融為一體的、乾癟的暗褐色種皮碎片，以及幾粒比芝麻還小的白色粉末顆粒！他將這些細小的異物攤在掌心，湊到眼前，再次仔細嗅聞，又用指尖撚開一點粉末，湊到鼻尖深嗅。
“曼陀羅！”孫思邈猛地抬起頭，眼中寒光暴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立政殿內，“這藥渣裡混入了曼陀羅的種子碎末和花粉！雖量極少，但絕瞞不過老道的鼻子！”
“曼陀羅？！”李世民霍然起身，臉色鐵青，一股恐怖的帝王之威瞬間籠罩整個大殿！“那是什麼東西？！”
李承乾也震驚地看著孫思邈掌中那微小的異物，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有人…竟敢在他的藥裡動手腳？！
孫思邈麵沉似水，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此物彆名‘醉仙桃’、‘洋金花’，其花、葉、種子皆含劇毒！少量可鎮痛、麻醉，然若長期微量服用，其毒日積月累，深入腦髓！初時或隻覺精神倦怠，頭暈目眩；時日稍久，則幻聽幻視，神思恍惚，記憶衰退；若長久服之…”他看向李承乾，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必將心智儘喪，瘋癲癡傻，形同廢人！最終…衰竭而亡！且其毒性隱秘，與‘往生’之毒引發的虛弱症狀極易混淆，若非老道親見藥渣，細辨其味，尋常醫者，根本無從察覺！”
“轟——！”
孫思邈的話，如同九天驚雷，在立政殿內轟然炸響！
“形同廢人？！衰竭而亡？！”李世民雙目瞬間赤紅，狂暴的怒火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幾上！“哐當！”一聲巨響，堅硬的案幾竟被生生拍裂一角！茶盞果盤滾落一地，碎片四濺！“查！給朕徹查！！”天子的咆哮聲震得殿宇嗡嗡作響，充滿了無邊的殺意，“是誰？！是誰如此惡毒！竟敢謀害朕的太子！謀害大唐的儲君！朕要將他碎屍萬段！誅滅九族！！！”
長孫皇後更是驚駭欲絕，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全靠宮娥攙扶才未倒下，看著李承乾，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承乾…我的兒…”
李承乾站在原地，臉色比紙還要白，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那徹骨的寒意和後怕！他盯著孫思邈掌中那幾粒微小的毒物，一股冰冷的殺意，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原來…原來不僅僅是“往生”！還有這慢性毒藥在日複一日地侵蝕著他！難怪…難怪他總覺得精神不濟，有時甚至會莫名恍惚！若非孫思邈…後果不堪設想！
“王德！”李世民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即刻封鎖尚藥局！所有接觸過太子湯藥之人，全部拿下！嚴刑拷問！朕要知道，這曼陀羅，是怎麼混進東宮的藥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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