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紅燭高燃，將麗正殿寢宮映照得一片暖融，紅帳錦被間彌漫著濃鬱的喜慶氣息。蘇晨端坐在寬大的婚床邊，頭上的花釵禮冠和遮麵的團扇早已取下，露出清麗溫婉的容顏。繁複沉重的青色深衣禮服依舊在身，讓她感覺有些拘束。殿內一片寂靜，隻有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秋月輕手輕腳地端著一個精致的紅漆托盤走了進來，上麵放著幾樣小巧的點心和時令果品。“太子妃殿下，”她恭敬地低聲道，“太子殿下被前殿的諸位老臣和宗親們留住了，一時半刻恐難脫身。殿下吩咐奴婢送些點心來，請您先用些墊墊，莫要餓著了。”
蘇晨微微頷首，聲音平靜：“有勞了。”她看著盤中精致的荷花酥、水晶糕和幾樣切好的瓜果，卻沒有立刻去動。初入東宮，置身於這完全陌生的環境，麵對未知的丈夫和未來，心中那份忐忑遠勝於饑餓。她隻是安靜地坐著，維持著太子妃應有的端莊儀態，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思緒卻飄得很遠。
東宮前殿顯德殿，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盛大的婚宴已近尾聲，但氣氛卻依舊熱烈高漲。開國元勳、宗室親王、朝廷重臣，這些跺跺腳長安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們，此刻卻放下了平日的威嚴，借著太子大婚的由頭，輪番上前向新郎官李承乾敬酒。
“太子殿下！大喜之日，當浮一大白！老臣敬您！祝殿下與太子妃鸞鳳和鳴，早生貴子！”程咬金聲如洪鐘，端著滿滿一碗烈酒，豪氣乾雲地一飲而儘，亮著碗底，目光炯炯地盯著李承乾。
“程國公海量！晚輩豈敢不陪？”李承乾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端起麵前同樣大小的酒碗，仰頭便飲。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灼燒感，但他眼神清明，動作流暢。沒人注意到，他舌下早已壓了一塊醒酒石，絲絲涼意不斷中和著酒意。更沒人留意到，他案上的酒壺裡，早已被王林悄悄兌入了大量清水，酒的濃度遠低於賓客們所飲。
“太子殿下好酒量！來來來，老臣尉遲敬德也敬您一杯！”黑塔般的尉遲恭端著酒杯上前。
“尉遲將軍請！”李承乾來者不拒，再次舉杯。他巧妙地控製著飲酒的速度和量，每次飲下後，都會借擦拭嘴角或與旁人說話的空隙，讓王林迅速將杯中重新注滿“特製”酒液。遇到實在推脫不過的豪飲，他便暗中運氣，以內力將部分酒氣悄然逼出少許。
房玄齡、長孫無忌、李孝恭、李道宗……一個接一個的重臣宗親上前。李承乾談笑風生，應對得體，酒到杯乾，姿態放得極低，給足了這些元老重臣麵子。他時而追憶幾句父皇與他們的崢嶸歲月，時而請教幾句治國方略，將敬酒的場麵巧妙地轉化為君臣相得的佳話，引得眾人開懷大笑，越發覺得太子謙遜仁厚，紛紛放開了暢飲。
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內的喧鬨聲漸漸被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含混不清的囈語取代。程咬金抱著酒壇子趴在案上，呼呼大睡。尉遲恭靠在柱子上，頭一點一點。就連素來穩重的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也已是麵紅耳赤，眼神迷離，強撐著精神。地上橫七豎八躺倒了不少人。
李承乾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他放下酒杯，身形微微晃了晃，一手扶住額頭，臉上瞬間湧上濃重的醉意，眼神也變得迷蒙起來，說話也開始大舌頭：“諸…諸位愛卿…孤…孤實在是不勝酒力了…今日…今日蒙諸位厚愛…孤…孤銘記於心…改日…改日再與諸位…一…一醉方休…王林！扶…扶孤回去…”他腳步踉蹌，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
王林立刻上前，穩穩地攙扶住他，連聲道：“殿下小心！奴婢扶您回寢殿歇息！”又對殿內尚能站立的侍從和內侍道：“快！好生伺候各位大人安歇！”
在一片“恭送太子殿下”的含糊聲中，李承乾被王林和幾名心腹內侍半扶半架地“拖”出了顯德殿。一出殿門，遠離了眾人的視線，剛才還醉得東倒西歪的李承乾立刻站直了身體，眼中的迷蒙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甚至帶著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
他揉了揉被酒氣熏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長長舒了一口氣：“呼…這群老殺才，可算都放倒了！再喝下去，孤這舌頭底下的石頭都要化了！”
一直跟在身後的非煙忍不住掩嘴輕笑：“殿下好計策！奴婢看程國公和尉遲將軍他們，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了。”
王林也笑道：“殿下神機妙算，那兌了水的酒，還有醒酒石，真是幫了大忙。隻是苦了殿下，喝了那麼多水。”
李承乾擺擺手，精神抖擻：“無妨，總比真醉得不省人事強。走吧，趕緊回去！”他腳步輕快，哪裡還有半分醉態？想到寢殿裡還在等待的新娘，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絲急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回到麗正殿附近，李承乾示意王林和非煙在外等候。他整理了一下微皺的禮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寢殿的大門。
殿內，蘇晨依舊端坐著，姿勢似乎都沒怎麼變過，隻是聽到開門聲時，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她抬眸，聽到李承乾走了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但眼神卻異常清亮，步履沉穩，並無醉態。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平靜，隻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
李承乾走到床邊，目光落在蘇晨身上。燭光下，她清麗的容顏帶著一絲疲憊，更添幾分楚楚動人的韻致。案上的點心果品，似乎隻動了一兩樣。他心中了然，溫聲道：“久等了。前殿那些老臣…甚是熱情。”
蘇晨微微垂首：“殿下辛苦。”聲音依舊平靜。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旁邊托盤裡放著的一杆小巧精致的金秤杆上。他拿起秤杆，走到蘇晨麵前，溫聲道：“禮不可廢。”
按照古禮，新郎需用秤杆挑開新娘的蓋頭，寓意“稱心如意”。雖然蘇晨的團扇早已取下，但這象征性的儀式還是要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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