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散,光明重現!亭內的所有人都長長地、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嗚…太陽出來了!太陽真的出來了!”兕子從李承乾懷裡抬起頭,小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看到外麵燦爛的陽光,立刻破涕為笑,拍著小手,“太子哥哥沒騙兕子!月亮走開啦!”
“是啊,走開了。”李承乾也露出笑容,揉了揉兕子的小腦袋,又拍了拍李治的肩膀,“看,沒事了吧?”
李治用力點點頭,臉上恢複了血色,眼中充滿了對兄長的信賴:“嗯!有阿兄在,不怕!”
亭內氣氛瞬間輕鬆下來,宮人們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然而,就在這時,興奮過度的兕子跳下李承乾的膝蓋,想去撿地上掉的一塊甜瓜,卻不小心一腳踩在了剛才打翻的冰酪碗殘留的黏膩糖漬上,腳下一滑,“哎呀”一聲,整個人就朝旁邊擺著筆墨紙硯的小案幾撲去!
“小心!”李承乾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兕子,避免了她摔傷。但兕子揮舞的小手卻帶翻了案上一個盛滿墨汁的硯台!
嘩啦!
漆黑的墨汁如同潑墨山水,瞬間傾瀉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潑灑在李承乾那身淺色葛紗常服的前襟和袖子上!墨跡迅速暈染開,形成一大片刺目的汙漬。
“啊!太子哥哥的衣服!”兕子驚叫一聲,看著李承乾胸前黑乎乎的一片,小嘴一癟,又要哭出來,“兕子不是故意的…”
李承乾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的前襟,哭笑不得。剛剛經曆了驚心動魄的日食,安撫了受驚的弟妹,轉眼就被這小丫頭潑了一身墨…這反差也太大了點。
“好了好了,不怪兕子,是阿兄沒放好。”李承乾連忙安慰快要哭出來的妹妹,又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來這身是沒法穿了。兕子,”他點了點兕子的小鼻子,看著她小臉上蹭到的一點墨痕,笑道:“瞧你,也成了小花貓。走吧,跟阿兄一起回去換身衣服,順便把你這個小花臉也洗洗乾淨。”
“嗯!”兕子見哥哥沒生氣,立刻又開心起來,主動伸出沾了點墨跡的小手拉住李承乾的手指。
李承乾牽著蹦蹦跳跳的兕子,身後跟著忍笑的李治和宮人,在一片狼藉的墨汁和劫後餘生的輕鬆氛圍中,離開了臨水亭。陽光重新變得熾熱,仿佛剛才那場吞噬光明的黑暗從未發生過。但李承乾知道,日食帶來的震動,才剛剛開始。他低頭看了看胸前那片墨漬,又抬頭望了望已恢複如常、卻仿佛蘊含著無聲警示的烈日晴空,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長安城的盛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焦灼。太極殿內,氣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冰封的湖麵。李世民高坐龍椅,眉頭緊鎖,聽著兵部尚書侯君集激昂的奏報。
“……陛下!伏允老賊,欺人太甚!年初劫掠鄯州,擄我邊民數千,牛馬無數!上月更悍然扣押我大唐宣慰使節團,使者張玄素至今生死不明!此獠反複無常,視我天朝威嚴如無物!此等奇恥大辱,若再不雷霆反擊,我大唐何以威服四夷?邊疆百姓,又將如何安枕?”
侯君集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帶著武將特有的金石之音,也點燃了殿中大部分武將胸中的怒火。程知節、尉遲恭等人紛紛出列,聲若洪鐘:“陛下!侯尚書所言極是!吐穀渾狼子野心,不滅此賊,邊境永無寧日!”“末將願為先鋒,踏平伏俟城,擒伏允老兒獻於闕下!”
然而,文臣隊列中卻響起不同的聲音。侍中魏征手持玉笏,神色肅然:“陛下,臣以為不可輕動刀兵!吐穀渾地處高原,路途遙遠,補給艱難。且其部族逐水草而居,飄忽不定,大軍深入,恐陷泥潭。況今歲關中小旱,倉廩雖豐,亦需未雨綢繆。當遣使嚴詞斥責,勒令其放人、賠罪為上。”
戶部尚書戴胄也出列附和:“魏公所言甚是。大軍遠征,耗費錢糧何止百萬?若戰事遷延,恐動搖國本。伏允雖桀驁,亦知懼怕天威,遣一能臣持節斥之,或可令其收斂。”
朝堂之上,頓時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武將們怒目圓睜,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馬;文臣們則引經據典,力陳利弊。爭論之聲,幾乎要掀翻殿頂。
李世民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扶手。伏允的挑釁,一次比一次過分,確實已觸及他的底線。但魏征、戴胄的憂慮也並非全無道理。吐穀渾,這塊硬骨頭,啃起來確實不容易。他在權衡,在等待一個更充分的出兵理由,一個能堵住悠悠眾口、凝聚上下同心的契機。
就在這膠著時刻,一個清朗而堅定的聲音穿透了嘈雜的爭論:
“父皇!兒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隻見太子李承乾身著儲君常服,從禦階旁的位置上起身,穩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禮。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日刻意維持的溫和或疏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銳氣與沉凝。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太子主動在軍國大事上發言,這是極其罕見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沉聲道:“太子有何見解?”
李承乾直起身,目光如炬,掃視過文武百官,最後定格在龍椅之上。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和不容置疑的決心:
“兒臣以為,吐穀渾可汗伏允,非但可恨,更實乃自取滅亡!昔日父皇登基,天威浩蕩,四海賓服。吐穀渾亦曾遣使稱臣,信誓旦旦,永為藩籬。然其行徑如何?陽奉陰違,背信棄義!視我大唐仁德為軟弱,視我天朝疆土如牧場!劫掠邊州,如入無人之境;扣押天使,視同階下之囚!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與盜匪何彆?”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頭。武將們聽得血脈賁張,文臣們也麵色凝重。李承乾繼續道,語氣愈發激昂:
“魏公言其地處險遠,補給艱難。然我大唐立國,掃平群雄,北卻突厥,何曾懼過艱難險阻?戴公憂其耗費錢糧,動搖國本。然伏允今日敢扣我使節,劫我邊民,明日就敢兵叩長安!若因一時之惜費,養虎為患,致使邊疆糜爛,百姓塗炭,那才是真正動搖國本!兒臣猶記父皇昔日教誨:‘犯我強唐者,雖遠必誅!’此非虛言,乃立國之魂,安邦之魄!”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交擊般的鏗鏘:
“伏允老賊,欺我大唐新立,欺父皇仁厚!今日,若再行姑息,何以告慰被擄邊民?何以告慰被囚使節?何以震懾四夷?何以立我大唐萬世之威?!兒臣李承乾,身為儲君,見此國辱,五內俱焚!懇請父皇,授兒臣以節鉞,許兒臣領兵出征!兒臣願效衛霍之誌,提三尺劍,率虎賁之師,犁庭掃穴,踏破伏俟城!不擒伏允,不雪國恥,誓不還朝!”
最後幾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整個太極殿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位年輕太子身上爆發出的凜冽殺氣與磅礴氣勢所震懾。他那份引而不發的“冷”,此刻儘數化作了破陣殺敵的“烈”!
喜歡長安新火請大家收藏:()長安新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