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陽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東宮顯德殿寬大的紫檀書案上，光影斑駁。李承乾正伏案凝神，炭筆在特製的厚紙上勾勒描摹。案頭散落著幾枚前朝的“開元通寶”銅錢和幾塊不同成色的銀錠、金餅。
他擱下筆，拿起一張墨跡初乾的圖紙。紙上清晰地繪著兩枚錢幣的樣式：一枚銀輝內蘊，一枚金光流轉。正麵環繞方孔，是四個遒勁端方的楷書——“開元通寶”。此名並非新創，而是李淵於武德四年所開鑄的流通貨幣，“開元”典出漢代班固《東都賦》，意為開辟新紀元，“通寶”即通行的貨幣，唐武德四年起始鑄的“開元通寶”是中國通寶錢的始祖。新幣的背麵，赫然是一條騰雲駕霧、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龍首昂揚，龍目如電，龍身矯健虯勁，龍鱗細密如生，龍爪遒勁似鉤，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嚴與力量感撲麵而來，正是皇權至高無上的象征。
“殿下，這龍紋氣象，當真懾人心魄！”貼身太監王林在一旁小心研墨，忍不住低聲讚歎。
李承乾唇角微揚，指尖點著圖紙詳解：“不止於形。王林，你看這兌換之製：一兩足色官銀，兌此新銀幣十枚；一兩足色官金，兌此新金幣十枚，一枚新銀幣，兌此新銅幣十枚。如此，金銀銅三品之間，便有了清晰恒定的比價，流通無礙。”
他拈起一枚銅錢掂了掂：“純金純銀質地過軟，市井流通，極易磨損變形，價值隨之折損。故而在熔鑄之時，需摻入微量精煉黃銅。比例務必精準，既要保錢幣堅硬耐磨，經久不壞，又不可過多影響其成色與貴金屬之本值。此乃第一要務。”
“防偽更是重中之重。”李承乾眸光一凝，銳利如劍，“母範須由宮中頂尖匠作大匠親雕，專人密藏。在龍睛、龍須或雲紋細微轉折處，刻下極其隱秘之暗記，其形其位，僅核心數人知曉。同時，每枚錢幣邊緣，須鑄以細密連貫之齒紋，既增美觀，更令私鑄者仿造難如登天。著戶部即刻增設‘辨驗署’，專司查驗，配以水晶放大鏡等物，嚴查市麵偽幣，有犯必究！”
數日後，兩儀殿。李世民端詳著李承乾呈上的金銀幣圖樣及詳儘的鑄造、兌換、防偽章程奏疏，指腹緩緩摩挲著紙麵，眼中精光閃爍。
“乾兒，此幣形製，恢弘大氣，龍紋威儀儘顯，深合朕心！”李世民放下圖紙，微微頷首，“金銀銅兌換比率設定明晰合理，便於商賈百姓。摻銅增其剛硬，暗記秘防作偽，思慮周詳。此幣若行，必能一掃前朝幣製紊亂、私鑄橫行、劣幣充斥之積弊，利國利民，功莫大焉。”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炬地看向兒子：“你奏疏中提及‘國家銀行’之構想，朕亦反複思量。此‘銀行’者，聚斂天下財貨於一處，通有無，平緩急，更可發行輕便‘紙鈔’以代笨重之金銅……此策若成，實乃富國裕民、掌控國脈之神器。”李世民的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擊，帝王心術在利弊間反複權衡，“然此等利器，必須由朝廷——不，是牢牢掌控於皇室手中！若運用得法，非但可促進商貿，籌集工役、賑濟乃至軍餉，更可……於無形之中，扼敵國之經濟咽喉。譬如，若敵國流通我之紙鈔，我或可調控其多寡，使其物價騰踴如沸，或緊縮如冰，不費一兵一卒，而令其不戰自潰！”
李世民越說目光越亮，仿佛看到了一個無形的金融疆場：“此議乾係重大，牽涉極廣。乾兒，你的方略已具雛形，然細則仍需雕琢。即日召集戶部、工部、少府監主官，並遴選精通算學、商賈之道的乾才，組成專司，由你總攬，詳加研討。務必於半月之內，擬就一份更為完備、更具施行之效的細則，囊括銀行架構、紙鈔發行準備、存貸規條、息錢分潤等諸項。屆時，提交中書省集議！”
“兒臣謹遵聖諭！”李承乾心中振奮激蕩。他知道，自己推動的這場關乎帝國經濟血脈的變革，終於獲得了父皇最高層麵的認可與支持，即將邁入實質性的操作階段。帝國的財貨流通之道，將因他之手而重塑。
半月之期，倏忽而過。東宮麗正殿儼然成了臨時的財計中樞。李承乾召集的專班晝夜輪替，算籌劈啪，爭論不休。方案在無數次推演與修改中，漸趨成熟完善。
當那份厚逾寸許、條分縷析的《請設大唐中央銀行並發行新幣疏》最終呈至李世民禦前時，中書省的重臣們被悉數召來，展開了一場唇槍舌劍的激辯。反對者憂心忡忡，視“聚斂民財”、“紙片代金”為洪水猛獸，恐釀民變；支持者則目光灼灼，看到了統一幣製、促進貨殖、充盈國庫的煌煌前景。最終，在李世民明確表態支持與李承乾鞭辟入裡的剖析下，設立“大唐中央銀行”的決議得以通過。
煌煌聖旨頒行天下：
1.準予設立“大唐中央銀行”，總行設於長安，俟機於洛陽、揚州、益州等通衢大邑設立分行。
2.為示鄭重並考校太子之能，初始運營資金一百萬貫，著太子李承乾自行籌措。
3.由太子主持，會同刑部、戶部，製定《大唐銀行法》，明定銀行性質、權責、監管及罰則。同時，該法亦允諾信譽昭著、資財雄厚之商號，在滿足嚴苛條件後，可申辦“票號”或“錢莊”，形成以中央銀行為樞紐、有限度競爭並存的金融格局。
4.紙鈔發行暫緩，待銀行信用穩固、新金銀幣流通順暢後，再行小範圍試推。
《大唐銀行法》的頒布，如同巨石入潭，在長安商賈士紳間激起千層浪。坊間巷議，好奇、觀望、疑慮、期盼，種種情緒交織彌漫。
籌備緊鑼密鼓。朱雀大街黃金地段，原屬皇家的一處軒敞官邸被修葺一新，高懸起禦筆親題的“大唐中央銀行”鎏金巨匾。開業吉日，雖無喧天鼓樂，但羽林軍甲胄森然拱衛，聞風而至的長安市民、四方商賈，將銀行門前圍得水泄不通，人聲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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