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少卿裴清源手持一份禮單，恭敬地立於東宮顯德殿內，額角卻隱隱滲出細密的汗珠。殿內雖放置著冰鑒，但他感受到的壓力卻遠勝於這盛夏的暑熱。
“殿下，倭國遣唐使團已抵達揚州，不日將溯運河北上至長安。這是使團正使犬上禦田鍬呈遞的貢品禮單及隨行人員名錄，請殿下過目。”
李承乾接過禮單，目光冷淡地掃過。上麵無非是些倭國特產：珍珠、玳瑁、硫磺、瑪瑙、粗煉的砂金，以及一些製作粗糙的漆器、刀具。禮單寫得極儘謙卑，言辭懇切，充滿了對“天朝上國”的仰慕與渴求。
“哼，”李承乾將禮單隨手丟在案上，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冷哼，“又是這一套。仰慕天朝風華？渴慕王化？不過是些島夷之輩，打著朝貢的幌子，行那偷師學藝、占儘便宜之實罷了！”
他對這些來自東瀛列島的使臣，有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與厭惡。前隋之時，倭國便屢屢遣使，名為朝貢，實為刺探中原虛實，學習先進技藝。隋亡唐興，其心不改。李承乾深知，這些倭人表麵上謙卑恭順，骨子裡卻極富侵略性和學習能力。一旦讓他們掌握了中原的核心技術與文化精髓，假以時日，必成心腹之患！前朝因海船技術流入倭國，導致沿海倭寇漸生，便是明證。
裴清源感受到太子話語中的寒意，腰彎得更低了：“殿下明鑒。那…依殿下之意，此番接待…”
李承乾眼神銳利如刀，手指在紫檀書案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的輕響，每一聲都敲在裴清源的心上。
“告訴鴻臚寺，按最低規格接待。館驛安排在外城偏遠些的‘四方館’即可，無需特殊禮遇。”李承乾的聲音冰冷而清晰，“傳孤口諭：倭國使臣，隻許學習儒家經義與佛家典籍！鴻臚寺負責引薦，可安排其入國子監聽孔穎達、顏師古等大儒講經，或去大慈恩寺、興善寺等名刹聽高僧說法。除此之外——”
他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嚴禁其接觸任何涉及工、農、兵、醫、百工技藝之典籍、器物、匠人！尤其是造船、冶鐵、製鹽、紡織、印刷、造紙、火藥等核心技藝！鴻臚寺官員務必嚴加看管，若有倭人私自打探、記錄、求教於工匠者，一經發現，即刻驅逐出境！相關官員，嚴懲不貸！”
“是！臣謹遵殿下諭令！絕不敢有絲毫懈怠！”裴清源連忙躬身領命，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太子對倭人的防範，竟嚴厲至此！
“這還遠遠不夠。”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如同盯上獵物的鷹隼，“他們不是仰慕天朝物產豐饒嗎？不是帶了金銀來‘采購’嗎？鴻臚寺知會兩市署，凡倭國使團成員在市麵采購物品，無論絲綢、瓷器、茶葉、藥材、書籍、筆墨紙硯…一律按市價上浮五成！不，上浮七成！就說是…路途遙遠，損耗巨大，外加天朝上國精品的‘仰慕費’！”
裴清源聽得目瞪口呆。這…這不是明搶嗎？
李承乾繼續道：“還有，他們帶來的那些砂金、銀餅，成色駁雜不一。著令戶部‘辨驗署’與兩市署聯合，將其兌換成我大唐銅錢或新鑄金銀幣時，兌換比率…按官價壓低三成！理由嘛，就說倭國金銀提煉不純，含雜過高，兌換損耗巨大。愛換不換！”
這一手更狠！等於是用行政手段強行壓價，掠奪倭人帶來的貴金屬。裴清源心中凜然，太子這是要從經濟上狠狠宰倭人一刀啊！
“另外，”李承乾的思維縝密而長遠，“他們帶來的隨行人員中，不是有所謂的‘畫師’、‘地理師’嗎？告訴鴻臚寺，可以允許他們繪製長安的市井繁華、宮闕壯麗，以彰顯我大唐氣象。但是！”他話鋒一轉，眼中寒光乍現，“讓他們也給我畫！畫倭國的山川地理、港口分布、城郭布局！越詳細越好！告訴他們，這是天朝上國對藩屬的關懷，要繪製《寰宇圖誌》，需要他們提供本國的輿圖作為參考。若有不從，或所繪粗陋敷衍…哼，他們想學的經義佛法，也就彆指望了！”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索要倭國海圖與地理詳情！裴清源倒吸一口涼氣。太子殿下這是…在為遙遠的將來布局？他不敢深想，連忙應道：“臣明白！定會妥善安排，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畫出來！”
李承乾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巍峨的宮牆與湛藍的天空，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裴少卿，你要記住。國與國之間，唯有實力才是永恒的道理。仁義道德，是對內教化萬民，對外…則要看對象！對這些表麵恭順、骨子裡包藏禍心的島夷，絕不能有絲毫的仁慈與縱容！讓他們學些經義佛法，已是天大的恩賜。至於核心技藝、國之命脈？想都彆想！隻有保持絕對的優勢與碾壓的姿態，才能讓他們永遠心存敬畏，不敢生出非分之想！今日讓他們占一寸便宜，明日他們就敢索要一尺！孤，絕不允許！”
裴清源肅然躬身，深深一揖：“殿下深謀遠慮，臣…歎服！必竭儘全力，辦好此事！”他帶著滿心的震撼與敬畏，退出了顯德殿。太子對倭國的態度與手段，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何為真正的帝國權術與冷酷遠見。
夕陽的餘暉為長安城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輝，朱雀大街車水馬龍，喧囂漸起。位於西市繁華地段的“醉長安”酒樓，此刻已是燈火通明，賓客盈門。這座三層高的木構樓宇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門口懸掛的鎏金牌匾在燈火映照下熠熠生輝，據說乃當朝某位書法大家的墨寶。
二樓臨街的一間雅閣“攬月軒”，軒窗半開，晚風習習，送來市井的喧囂與遠處平康坊隱約的絲竹聲。李承乾換了身低調卻不失華貴的玄色暗雲紋錦袍，正與房遺直、長孫衝、柴令武、杜荷幾人圍坐一桌。桌上已擺滿了醉長安的招牌菜肴：水晶肴肉、鬆鼠鱖魚、蔥燒海參、清燉蟹粉獅子頭……香氣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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