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初春,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東宮之內,卻洋溢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暖意和忙碌。太子李承乾自定州歸來後,一麵以鐵腕整頓因趙文宣案引發的官場震動——這場被私下稱為“貞觀整風”的行動,牽連甚廣,許多依靠潛規則和人情往來維係的位置被無情掀翻,不少官員鋃鐺入獄或罷官去職,官場風氣為之一肅;一麵,他還有一件更重要、更牽動他心弦的私事要操辦——他最疼愛的妹妹,晉陽公主李明達,小字兕子,要出嫁了。
倭國朝堂因遼東戰事及趙文宣案中暴露出的其國內勢力與楊毅勾結之事,陷入了一片恐慌和激烈爭吵。遣唐使的日子變得極其難過,備受冷落和猜忌。
李承乾借此東風,毫不客氣地通過鴻臚寺向倭國朝廷發出了措辭嚴厲的質問,要求其交出與楊毅勾結、資助叛亂的罪魁禍首,並嚴懲不貸。
同時,他暗中授意,對在定州“戴罪立功”、吐露了大量關鍵情報的倭商野田次郎的家族,給予了一定程度的“關照”和資源傾斜。這是一步險棋,也是一步妙棋,扶持一個在大唐控製下、對倭國朝廷心懷怨懟的代理人,遠比直接麵對一個統一的倭國朝廷更符合大唐的利益。李承乾的目標很明確:分化、控製,必要時甚至可以利用野田家這把“刀”,在倭國國內攪動風雲。
然而,這些勾心鬥角、波譎雲詭的國家大事,此刻都被東宮後苑那片盛放的牡丹壓了下去。
兕子及笄禮剛過不久,正是少女一生中最明媚嬌豔的時光。此刻,她正站在巨大的銅鏡前,身上穿著一襲剛剛送來的嫁衣樣本。並非正式的大婚禮服,而是用於婚前各種儀式和日常見客的華服。正紅色的雲錦,以金線繡著繁複華麗的纏枝牡丹和鸞鳳和鳴的圖案,袖口和裙裾邊緣鑲著珍貴的雪狐皮毛,在透過窗欞的春日暖陽下,流光溢彩,華貴非凡。
“阿兄,你看好看嗎?”兕子轉過身,臉上飛起兩朵紅雲,大眼睛裡閃爍著羞澀與期待的光芒,像綴滿了星子。她微微張開手臂,寬大的衣袖垂落,更顯得身姿窈窕。
李承乾坐在一旁,手裡捧著一盞茶,目光溫和地落在妹妹身上。看著這個從小在自己膝頭撒嬌、在玄武門驚變後依偎在他懷中尋求庇護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即將成為彆人的新娘,心中百感交集。欣慰、不舍、還有一絲淡淡的惆悵。
“好看,孤的兕子穿什麼都好看。”李承乾放下茶盞,由衷地讚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這牡丹繡得活靈活現,正配得上我們大唐最尊貴的牡丹公主。”
一旁的太子妃蘇晨和武媚娘也笑著附和。蘇晨眼中滿是溫柔:“公主殿下姿容絕世,這衣裳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武媚娘則打趣道:“薛將軍若是此刻見了,怕是要看得挪不動步了。”
當眾人提到薛仁貴時,晉陽公主兕子的臉頰頓時染上了一片緋紅,那紅暈如同熟透的蘋果般鮮豔動人。她嬌羞地跺了跺腳,帶著幾分嗔怪的意味喊道:媚娘姐姐!聲音中透著少女的羞赧與甜蜜。
太子李承乾見狀不禁莞爾,他溫和地揮了揮手,示意尚服局的女官們將精心準備的禮服一一呈上。這些華服不僅包括了各種正式場合的禮服,還準備了四季常服,每一件都是能工巧匠精心縫製而成。他示意兕子可以儘情挑選試穿,務必挑選出最合心意的嫁衣。
與此同時,太子轉向侍立一旁的東宮詹事府屬官和內侍省派來的女官,開始仔細詢問婚禮的各項籌備情況。他神色專注,顯然對妹妹的婚事極為上心。
“公主府邸修繕得如何了?”李承乾關切地問道。這座府邸是父皇特意賜給兕子的,位於東宮附近,原本是前朝一位親王的宅邸。為了讓妹妹婚後生活更加舒適,他特意命人重新修繕,這樣也方便日後多加照應。
工部官員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稟道:“啟稟太子殿下,府邸的主體工程已經全部完工,現在園囿正在移栽各類名貴花木。臣等保證最遲下個月就能全部完工,絕對不會耽誤公主殿下的良辰吉日。”
李承乾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內侍省的女官長繼續詢問:“陪嫁的器物、首飾、綢緞,還有那些田莊、店鋪的清單,可都擬好了嗎?”
女官長連忙雙手奉上一份裝幀精美的厚厚冊子,躬身答道:“回殿下,所有嫁妝清單均已準備妥當,請殿下過目審閱。”她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緊張,生怕有什麼疏漏。
李承乾沒有細看,隻道:“再添兩成。孤記得洛陽還有一處皇莊,臨近溫泉,風景甚好,也劃入公主的湯沐邑。另外,長安西市‘醉長安’相鄰的那三間鋪麵,收益尚可,也一並給公主做脂粉錢。”他出手極其闊綽,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堆到妹妹麵前。
“殿下…”兕子聽著,眼眶有些發熱。她知道阿兄對她的寵愛,但這般手筆,還是讓她既感動又有些不安。
李承乾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你是孤唯一的嫡親妹妹,是大唐最尊貴的公主,出嫁的排場,自然要配得上你的身份,更要讓你日後生活無憂。薛仁貴雖是良將,但根基尚淺,孤給你這些產業,既是你傍身之本,也是幫他穩固門戶。”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兄長的關切,“日後相處,你二人性情或有不同。兕子,你性子嬌憨,但嫁為人婦,須識大體,知進退。薛仁貴忠勇剛直,是國之棟梁,亦是良配。你二人能情投意合,是難得的緣分,要懂得珍惜。”
兕子用力地點點頭,眼中淚光盈盈:“兕子明白,謝阿兄教誨,謝阿兄…為兕子籌謀打算。”
看著妹妹眼中純粹的愛戀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李承乾心中那點因權力鬥爭帶來的陰霾似乎也被驅散了一些。他想起遠在遼東戰場、即將凱旋的薛仁貴。那小子,算他福氣好。兕子與薛仁貴,一個明媚嬌憨,一個英武忠直,雖性格各異,但彼此眼中那份真摯的情意,卻是在這深宮和權力場中難得一見的純粹。
大婚的吉日已經選定,就在薛仁貴班師回朝、獻俘太廟之後。整個東宮,乃至整個皇室,都沉浸在這樁喜事即將到來的甜蜜與忙碌之中。牡丹盛開,似乎也在為這位即將出嫁的“牡丹公主”獻上最絢爛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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