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殿
燭火跳躍
暖光漫過,人影閃爍。
“清寒…”
輕喚卡在喉間。
塗山雅雅看著殿中那抹挺拔的身影,手指微微顫抖。
牧清寒依舊一身白衣,不過卻是喪服。
墨發用玉簪束起,正與塗山紅紅以及幾位妖族長老頷首交談。
他的神情很淡,既無悲戚,亦無波瀾,仿佛昨夜那場災難、那些長眠於廢墟中的族人,都未曾在他心上留下半分痕跡。
“此次多謝各位仗義相助。”
他的聲音清潤平穩,“人族重建需仰仗諸位妖族同仁,條約中已注明,凡參與救災的妖族,可在邊境三城自由通商,賦稅減免三成。”
“後續人妖通婚者,將獲人族庇護。”
指尖翻過竹簡時,他的動作流暢利落,仿佛早已將所有條款爛熟於心。
殿內各大勢力的代表紛紛頷首稱讚。
這位人族最強者,在浩劫過後,一夜未眠,用紙筆築起了人妖和平的第一道屏障。
他有條不紊地回應著各方疑問,從資源調配到邊境安防,從流民安置到修行資源共享,每一個決策都精準而果決。
仿佛一座永不崩塌的山嶽,穩穩撐著這片破碎的天地。
可塗山雅雅卻隻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
她見過牧清寒意氣風發的模樣,那時的他眼底有星辰。
可如今…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她知道,他將那極致的悲傷,硬生生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因為他是牧清寒,是人族最強者。
無數雙眼睛望著他,無數人的性命係於他一身。
廢墟中還有流離失所的百姓,邊境還有想趁亂趁火打劫的妖邪。
人妖和平的種子才剛剛埋下,人族支離破碎的局麵剛有回轉,稍有不慎便會化為泡影。
他不能悲傷,不能脆弱,不能讓那些在痛苦中掙紮的人們看到他們的支柱有半分動搖。
就像寒梅傲立雪中,即便枝椏被冰雪壓彎,也要拚儘全力綻放,用一縷暗香,給寒冬中的人們帶去希望。
而那些被冰雪凍傷的痕跡,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隻能在無人知曉的深夜,獨自舔舐。
議事結束,各大勢力代表陸續離去,殿內漸漸空曠。
牧清寒送走最後一位妖族長老,終於停下了腳步,背對著殿門,望著階下漫天飛舞的雪花,身形微微僵直。
塗山雅雅悄悄走近,能聽到他壓抑的、極輕的呼吸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聽到腳步聲,牧清寒緩緩回頭。
“雅雅,”他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依舊溫和。
“邊境的駐軍還需勞煩塗山多費心,我已讓人備好物資,明日便會送去。”
塗山雅雅望著他平靜的臉,喉間發緊,最終隻化作一句。
“我知道了。你…也該歇歇了。”
他笑了笑,笑容轉瞬即逝。
“無妨,還有很多事要做。”
殿外的雪還在下,簌簌落在瓦上,裹著寒風鑽進半開的殿門。
塗山雅雅的手臂驟然收緊,將身前的人牢牢圈進懷裡。
發絲蹭過牧清寒的脖頸,帶著她指尖抑製不住的顫抖,聲音染上了哽咽。
“清寒,歇歇吧,讓你的心……歇一歇吧…”
“我的…心…”
牧清寒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他抬手想推開,他想說他還有事情要做,他還有…
可當指尖觸到雅雅溫熱的肩窩,卻忽然沒了力氣。
隻能任由那股暖意,一點點裹住自己冰冷的四肢。
“我知道的。”
雅雅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戳進他的心裡。
“你從來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彆人對你好,你都要記著,回頭翻倍還回去。”
“那些人是你的家人,是從小護著你、疼你的人,你怎麼會不心痛?”
“怎麼會不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