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外風雪怒號,殿內燭光明亮,金狻猊爐中,特製的“蜂窩煤餅”正無聲地燃燒著,幽藍的火苗穩定而溫暖,驅散了深冬的寒意,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暮氣與無聲的告彆。
英宗趙曙倚靠在厚厚的錦褥上,枯瘦蠟黃的臉上,眼窩深陷,氣息微弱,他微微張著嘴,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呼吸都似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那微弱的氣息如遊絲般飄蕩在寂靜的寢殿中,仿佛隨時都會中斷。
然而,那雙渾濁的眼眸,此刻卻異常清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與最後的時光。他枯瘦如柴的手,無力地搭在錦被上,目光靜靜地落在榻前肅立的太子趙頊身上。
趙頊一身玄色儲君常服,身姿挺拔如鬆,麵容沉靜如水。他微微垂首,目光低斂,唯有那緊抿的唇線,透露出內心的憂傷。
“頊兒……”
英宗的聲音嘶啞微弱,如同風中殘燭,
“朕……要走了……”
趙頊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垂下的雙眼,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緩緩抬起頭,迎上父親那平靜卻沉重的目光。
“這大宋”
英宗喘息著,每一個字都仿佛用儘了力氣,
“交給你了”
他渾濁的雙目,帶著最後的探詢與托付,緊緊鎖住趙頊:
“這大宋你打算如何做?”
趙頊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湧的激蕩。他目光沉靜,聲音平穩而清晰,字字千鈞:
“一、汰冗兵!整飭禁軍!裁汰老弱!精練強卒!省軍餉巨萬!”
“二、修漕河!疏汴渠!通江淮!利漕運!活……百萬生民!”
“三、築海州!興巨港!通萬國!鎖渤海!壯……大宋筋骨!”
三策!清晰!務實!直指帝國積弊!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宏圖偉略!英宗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他枯槁的手指微微顫抖,聲音帶著一絲無力與焦灼:
“錢從何……來?”
“裁佛道……所得……”
他喘息著,
“杯水車薪,築港練兵,修河皆吞金巨獸……”
趙頊的目光,緩緩移向殿角那座特製的鐵爐。爐膛中,“蜂窩煤餅”正無聲地燃燒著,幽藍的火焰穩定而溫暖。他抬起手,指尖精準地指向那跳躍的藍焰:
“錢,就在此火之中!”
英宗渾濁的目光,順著他的指尖,疑惑地投向那爐火。他吃力地側過頭,努力辨認著爐膛中那塊烏黑、布滿孔洞的煤餅:
“此為何物?”
趙頊走到爐邊,拿起一塊未燃的“蜂窠煤餅”,托在掌心,走回榻前。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種洞悉未來的力量:
“沈括將此物名曰‘蜂窩煤餅’!”
“以石炭末七成!黃泥二成!石灰一成!加少許麥糠引火!”
“調和,捶打,陰乾,成餅!”
“火力三倍於鬆柴!煙氣減七成有餘!耐燒兩個時辰!”
“價格”
他微微一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僅……柴火之半!”
他放下煤餅,指尖拂過溫熱的爐壁:
“此火可熔……汴京寒冰!”
“可鑄……海港巨錨!”
“可……燃儘……大宋百年積弊!”
英宗枯槁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絲極淡、卻帶著無儘遺憾與向往的弧度。他渾濁的目光,癡癡地望著那跳躍的藍焰,仿佛看到了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未來:
“沈存中沈括)大才”
他聲音微弱,帶著一絲欣慰,更帶著刻骨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