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1067年)二月中,福寧殿西暖閣。燭火通明,映照著禦案上那份攤開的、墨跡簇新的奏疏。
奏疏封麵,赫然寫著:
“臣曹佾謹奏:禁軍曹係名錄總錄”。
下方,蓋著殿前司都指揮使的鮮紅官印。趙頊身著玄色常服,端坐禦案之後。他麵容沉靜,目光如淵,緩緩掃過奏疏內頁。那上麵密密麻麻。
工整地羅列著三百七十一個名字,姓名,官職,隸屬營伍。與曹或近或遠的親緣、故舊、門生關係。從殿前司都虞候到捧日軍營指揮使,龍衛軍都頭乃至各營隊正押官。
零零總總,詳儘無遺。如同一張覆蓋了禁軍核心的巨大蛛網,每一根絲線都清晰可見,纖毫畢露。這已不僅僅是名單,這是曹家在禁軍中經營數十年積累的全部人脈和影響力。
是曹佾對太皇太後那日雷霆訓誡最徹底,最務實的回答。是曹家向新帝獻上的投名狀,絕對的忠誠。
趙頊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極細微的“嗒……嗒……”聲。
那聲音沉穩,規律。如同帝王希望掌控一切的心跳。
良久,他緩緩合上奏疏。寬大的袍袖拂過案麵唇邊緩緩勾起一絲極淡、卻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中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聲音低沉如同自語:
“曹卿,這份禮重逾千鈞!”
他隨即抬頭,目光掃向侍立一旁的皇城司提舉:
“存檔。密級甲上!”
“臣遵旨!”
皇城司提舉躬身應諾,雙手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奏疏,小心翼翼地裝入一方特製的鐵皮包角銅鎖密匣:“哢噠!”一聲輕響,銅鎖重重落下。
宣告著這份足以震動朝野的名單被永久封存,趙頊緩緩起身,揮手繡著龍紋的袍袖帶起一股凜冽的勁風。
他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微明,風雪已歇。他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備馬,去殿前司大營,傳曹佾!”
“轅門侯駕!”
殿前司大營。轅門洞開,積雪已被清掃乾淨,露出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寒風凜冽,吹得營旗獵獵作響。
營中,秩序井然甲士肅立。然而那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緊張與期待。
新帝登基後首次親臨軍營,更帶著殿前司都指揮使曹佾!這意味著什麼?無人不心知肚明,曹家已經徹底支持新帝。
趙頊一身白色騎射常服,外罩玄狐皮鑲邊錦氅,策馬而入。身姿挺拔,麵容英俊還有一雙深邃的眼眸,掃視著營中一切。
曹佾一身戎裝,輕甲按劍,緊隨其後。麵色凝重,目光沉穩。不見絲毫獻出名錄後的忐忑不安。
唯有一種軍人直麵帝王檢閱的坦然與忠誠,趙頊並未直奔校場點兵。他勒住馬韁,目光精準地投向營房一角。
那裡數十座特製的鐵皮爐子正整齊排列。爐膛中幽藍的火焰跳躍和穩定。散發出驚人的熱量,煙氣稀薄如霧。與旁邊那幾座冒著滾滾黑煙火苗跳躍不定的老舊炭盆形成鮮明對比。
“停!”
趙頊翻身下馬。白色的靴子,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徑直走向那排新式鐵爐,曹佾緊隨其後。
趙頊走到一座鐵爐前。爐火正旺。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溫熱的爐壁。感受著那穩定散發的熱量,隨即又俯下身湊近爐口,仔細觀察著爐膛中那布滿蜂窩孔洞的煤餅燃燒的狀況。
幽藍的火苗在孔洞間安靜地跳躍!穩定與高效。他直起身,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老夥夫特意安排的老兵)。
聲音平靜,帶著一種務實的詢問:
“此爐造價幾何?”
老夥夫連忙躬身,聲音帶著一絲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