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神明正在隕落。
十二位自骸骨陵園踏出的亡靈騎士,與五位代表天道權柄的使徒,正進行著一場凡人無法想象的弑神之戰。
法則在崩潰,空間在哀嚎。
每一刹那,都有足以毀滅一方小世界的力量在碰撞、湮滅。
然而,作為這場戰爭的挑起者,君臨於骸骨神國之上的舊王,言權,卻連看都未看一眼。
他的世界,很小。
小到隻能容下眼前這片方寸之地,和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女人。
君寒月被他歸還了劍鞘,正軟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修複後的道胎與那溫熱的掌心餘溫,讓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羞恥。
熾熔雪被他碾碎了王座,正跪伏於地,那顆高傲的魔心徹底臣服,看向他的視線中,隻剩下病態的狂熱與崇拜。
言權的視線,越過她們,落在了最後一人身上。
那個從始至終,都蜷縮在一旁,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臂彎裡,身體因無聲的抽泣而微微顫抖的九尾妖皇,洛刹。
在他的絕對真實視野中,她的幻境依舊穩固。
血雨瓢潑,天地同悲。
她正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一遍又一遍地,用那雙流淌著血淚的眼睛,撫摸著那具身體胸口的致命劍傷。
那是她親手刺出的一劍。
報仇雪恨的狂喜,與失去此生摯愛的悲慟,兩種極致的情感,將她的神魂撕扯成兩半,又強行糅合在一起,反複碾磨。
言權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他的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悄無聲息地,踏入了那片由洛刹最深的執念構築的,血色的幻境世界。
……
幻境之內,沒有天,沒有地,隻有無儘的血雨和灰蒙蒙的虛空。
洛刹跪在這片虛無的中央,緊緊抱著懷中那個已經失去所有溫度的男人。
她的長發濕透,緊貼著蒼白的臉頰,血與淚混合著,從她臉上滑落,滴在男人的胸口,然後被血雨衝刷乾淨。
周而複始。
忽然。
她抽泣的動作,停滯了。
她感覺到了一股不屬於這個悲傷世界的氣息。
那氣息很淡,帶著一種來自遙遠時空的,死亡的腐朽與灰敗。
洛刹緩緩地,僵硬地,抬起了頭。
在她的麵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是半透明的,由無數灰色的光點構成,勉強維持著一個人形。
一個她熟悉到刻骨銘心的人形。
“言……權?”
她翕動著乾裂的嘴唇,發出的音節破碎不堪。
那個半透明的“魂體”,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卻又溫柔到極致的笑。
“你終於……殺了我。”
他的嗓音空靈,不帶一絲人間的煙火氣,卻清晰地穿透了嘩嘩的血雨,傳入她的耳中。
轟!
洛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恐懼。
一種麵對亡魂,麵對自己親手殺死之人的亡魂的,最原始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下意識地想要尖叫,想要逃離。
可懷中那具屍體的重量,卻死死地將她釘在原地。
那個“魂體”緩緩向她飄來,每靠近一分,洛t刹的身體就顫抖得更厲害一分。
“不……不要過來!”
“你已經死了!是我殺的!你已經死了!”
她語無倫次地尖叫著,那不是威脅,而是絕望的哀求。
“是啊。”
言權的“魂體”在她麵前停下,伸出一隻由光點構成的,虛幻的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
洛刹驚恐地向後躲閃。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沒有再前進。
“但你沒有為我報仇。”
言權的嗓音依舊溫柔,卻說出了最殘忍的話語。
“殺死我的,是這個世界的‘天道’。”
“而你,”他那虛幻的視線,落在了她緊抱著屍體的手上,“隻是它握著的一把,最好用的刀。”
嗡——!
洛刹的世界,傾覆了。
她為之付出一切,不惜背負萬古罵名,不惜親手斬斷情絲,不惜手刃摯愛的“複仇”。
到頭來,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隻是……一把刀?
那她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支撐著她的最後一根信念支柱,轟然倒塌。
“不……不是的……”她瘋狂地搖著頭,淚水決堤,“我報仇了……我為你報仇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