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濃稠的墨汁，將整個礦洞徹底淹沒。隻有幾盞油燈在遠處的岩壁上亮著，投下昏黃而微弱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岩石的輪廓。沐暃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肚子裡的饑餓感如同無數隻小蟲子，在五臟六腑間爬來爬去，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早上的那點力氣，早已在挖礦和被毆打中消耗殆儘，此刻隻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饑餓。胃裡空蕩蕩的，像是有個無底洞，一陣陣抽痛襲來，讓他忍不住蜷縮起身子，雙手緊緊捂著肚子。
周圍的礦工們大多已經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夾雜著幾聲夢囈。隻有沐暃，瞪著眼睛，望著頭頂黑漆漆的岩壁，毫無睡意。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肚子“咕咕”的抗議聲，這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他想起了胖男子手裡的那碗野菜糊糊，想起了食物的香氣，喉嚨忍不住又開始發乾。他甚至開始懷念起平日裡那難以下咽的粗糧糊糊，此刻在他看來，那簡直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可是，他不能低頭。一旦低頭，就意味著屈服，意味著他將永遠失去反抗的勇氣，永遠淪為那些人的工具。他咬緊牙關，強忍著饑餓帶來的眩暈感，將臉埋在膝蓋裡，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在極度的疲憊和饑餓中，沐暃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隻是這睡眠依舊不安穩，他夢見自己回到了沐村，爹娘正端著香噴噴的飯菜等著他，可當他伸出手去拿時，飯菜卻突然變成了黑沉沉的礦石，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清晨的微光透過礦洞的縫隙鑽進來時，沐暃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自己的頭重得像灌了鉛，渾身酸軟無力，肚子裡的饑餓感比昨晚更加劇烈，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掙紮著坐起身，晃了晃昏沉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知道，今天的任務依舊艱巨，而他現在的狀態，彆說挖五百斤鎳礦和七百斤鎢礦，恐怕連十分之一都難以完成。
但他沒有選擇。他扶著冰冷的岩壁，緩緩站起身，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和饑餓而有些發麻，差點站立不穩。他晃了晃腿，等到麻木感稍退，便彎腰撿起地上的鐵鎬和竹筐，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自己的礦洞走去。
鐵鎬在他手中，比昨天更加沉重，每走一步，都感覺像是在拖著千斤重擔。礦道裡的空氣依舊潮濕而冰冷，岩壁上的水珠滴落下來，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像是在為他的艱難前行伴奏。
走進礦洞，沐暃沒有絲毫猶豫，舉起鐵鎬就朝著岩壁砸了下去。“哐當”一聲，火星四濺，岩壁上隻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他的手臂因為饑餓而有些顫抖，力氣也大不如前，但他沒有停下，隻是咬著牙，一下又一下地揮動著鐵鎬。
他知道，自己必須堅持。哪怕隻能多挖一塊礦石，哪怕隻能多撐一刻，他也要堅持下去。這是他對抗那些人的唯一方式，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時間一點點流逝，礦洞裡隻有單調的挖掘聲和沐暃粗重的喘息聲。他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饑餓和虛弱。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有時候會看到爹娘的笑臉，有時候會看到村莊的火光，他隻能用力甩甩頭，將這些幻覺驅散，繼續埋頭挖礦。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再次從礦洞入口傳來，伴隨著說說笑笑的聲音，正是昨天那四個皮衣男子。
沐暃的動作頓了頓，握著鐵鎬的手緊了緊，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他沒有回頭，隻是繼續揮動著鐵鎬，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
那四人走到他身後，停下了腳步。胖男子看著沐暃瘦小的身影在岩壁前費力地揮動著鐵鎬，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隨即又化為譏諷的笑。
“小子，”胖男子開口了，語氣裡帶著幾分嘲弄，“想不到你昨日餓了一天，今日還有力氣挖礦啊。倒是有幾分毅力，可惜用錯了地方。”
沐暃的動作猛地停住了。他緩緩地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像淬了冰一樣，死死地盯著胖男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想見到你們，滾。”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因為饑餓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劃破了礦洞的寂靜。
那四個皮衣男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們顯然沒料到，這個被餓了一天、看起來虛弱不堪的小子，竟然還敢用這種語氣跟他們說話。
“這小子說什麼？”其中一個瘦高個男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瞪大了眼睛，隨即又勃然大怒，“他竟敢叫我們滾？我呸！我還就賴在這了，你又能把我們怎麼樣？”
另一個矮壯男子也跟著附和道：“就是！你以為你放句狠話，就能威脅到我們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也敢跟我們梁老大叫板，我看你是活膩了！”第三個男子也惡狠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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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男子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眼中的譏諷被怒火取代。他原本隻是想來看看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是不是已經餓得爬不起來了，順便再羞辱他幾句，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敢如此囂張。
“我看你是找打！”胖男子咬著牙說道，聲音裡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話音未落，他的右手猛地攥成拳頭，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繃緊，青筋暴起。他的眼神變得凶狠無比，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下一秒，身形猛地暴掠而出，帶著一股淩厲的勁風，一拳就朝著沐暃的胸口砸了過去。
這一拳又快又狠，顯然是動了真怒，比起昨天的隨意毆打，力道不知重了多少。拳風呼嘯著，帶著破空之聲，眼看就要結結實實地砸在沐暃的胸口上。
沐暃瞳孔驟縮，他沒想到胖男子說動手就動手，而且出手如此之快。他想要躲閃，可身體因為饑餓和虛弱，反應明顯慢了半拍。他隻能下意識地抬起雙臂，擋在自己的胸前，試圖減輕這一拳的力道。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礦洞裡回蕩。胖男子的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沐暃的手臂上。
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傳來，沐暃隻覺得手臂像是被鐵錘砸中了一樣，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骨頭仿佛都要裂開了。他整個人被這一拳打得向後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了身後的岩壁上。
“哇！”沐暃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鮮紅的血液濺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格外刺眼。
他順著岩壁緩緩滑落在地，手臂已經失去了知覺，胸口也因為震蕩而傳來陣陣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胖男子站在原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沐暃，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小子，這就是你跟我作對的下場！我告訴你，在這片礦洞裡，敢對我梁老大不敬的人，還沒出生呢！”
其他三個男子也圍了上來，看著沐暃狼狽的樣子，發出一陣哄笑。
“梁老大，這小子不經打啊，一拳就成這樣了。”
“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嘴硬！”
“依我看，直接廢了他算了，省得看著心煩。”
沐暃躺在地上，咳了幾聲，又咳出一口血來。他抬起頭，用儘力氣，死死地瞪著胖男子，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燃燒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你……你們……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的……”沐暃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決絕。
“付出代價？”胖男子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我們付出代價！一個快要餓死的小屁孩，也敢說這種大話！”
他走上前，一腳踩在沐暃的手臂上，用力碾壓著，語氣凶狠地說道：“我今天就廢了你這隻胳膊，看你以後還怎麼挖礦，還怎麼跟我囂張！”
“啊——！”劇烈的疼痛讓沐暃忍不住慘叫出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身體因為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
礦洞裡的油燈依舊在跳動，映照著這殘酷的一幕。岩壁上的水珠依舊在滴落，仿佛是這片黑暗之地無聲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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