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的死寂被始皇帝冰冷的旨意凍結成了堅冰。“驗身後紋”四個字,如同無形的鍘刀懸在了兩個“周鳴”的頭頂。肅殺的空氣裹挾著龍涎香的沉鬱,壓得人喘不過氣。重甲郎官無聲地圍攏,冰冷的青銅戟戈封死了所有退路,唯有通往阿房宮深處的幽深甬道在燭火搖曳中如同巨獸的咽喉。
趙高在前引路,佝僂的身影像一團移動的陰影,臉上那抹難以捉摸的笑意更深了。李斯、蒙恬緊隨其後,目光如炬,緊鎖著前方兩個玄衣身影。儺麵周鳴步伐依舊沉穩,青銅麵具在甬道壁燈下反射著幽冷的光,看不出一絲波瀾。東海周鳴真身)則麵色沉凝,眉頭微蹙,行走間衣擺上未乾的海鹽結晶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微光。
甬道儘頭,並非金碧輝煌的宮室,而是一扇沉重無比、通體黝黑的巨大石門。石門表麵沒有任何紋飾,隻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暗啞。門旁並無守衛,隻有兩個深陷地麵的巨大銅環。趙高上前,並未推動銅環,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枚形製奇古、刻著北鬥七星的玉符,按在石門中央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處。
“嗡——哢…哢哢哢…”
低沉的機括聲從石門深處傳來,如同沉睡巨獸的骨骼在摩擦。巨大的黑石之門竟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露出其後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與……一種無處不在的、沉重的磁力!
門開的瞬間,殿外所有人,包括久經沙場的蒙恬,都感覺腰間或佩劍、或銅印、甚至發髻上的銅簪,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向下拉扯!仿佛有無數隻沉重的手在拖拽著所有金屬之物!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吸入肺中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腥氣。
門內,是一個巨大的、完全由黑色磁石砌成的穹頂石室——阿房磁室!地麵、牆壁、穹頂,皆是一塊塊切割方正、打磨光滑的巨型磁石板。石室中心,矗立著兩根需數人合抱、高達數丈的青銅巨柱!巨柱並非實心,而是由無數層疊嵌套、精密咬合的青銅環構成,環上刻滿了繁複的星辰軌跡與雷紋。巨柱頂端,懸浮著兩塊巨大的、未經打磨的天然磁石!這兩塊磁石並非靜止,而是在某種無形力量的約束下,緩緩地、以相反的方向自旋著!強大的磁場如同有形的潮汐,一波波地從旋轉的磁石核心擴散開來,充斥整個空間,讓置身其中的人頭皮發麻,血液似乎都受到了牽引!
磁室四壁,並非空無一物。其上鑲嵌著無數打磨光滑、如同鏡麵般的巨大黑曜石板!這些石板的角度經過精密的計算,將石室中心旋轉磁石散發的、肉眼不可見的磁力線,扭曲、彙聚、顯影!隻見道道幽藍色的、如同實質的光帶在石室空間內緩緩流淌、交織、碰撞!它們時而如大河奔湧,時而如漩渦吞噬,時而又如蛛網般將整個空間分割!這是磁場可視化的奇觀!是秦帝國集墨家、陰陽家、方士之力,打造的窺探天地磁樞奧秘的終極密室!
“請二位,解衣,背向磁樞。”趙高尖細的聲音在磁力嗡鳴中顯得格外詭異,他指向石室中心,那旋轉磁石正下方的位置,那裡磁場強度最為恐怖。
氣氛繃緊到了極致。儺麵周鳴沒有絲毫猶豫,率先走到中心位置。他背對旋轉的磁石巨柱,玄衣簌簌落下,露出線條流暢、膚色略顯蒼白的脊背。背脊之上,赫然是一幅覆蓋了整個後背的、複雜到令人目眩的星圖刺青!
星圖以北鬥帝車為核心,二十八宿羅列周天,銀河如帶貫穿其中,更有無數細密的、難以計數的星辰點綴其間。紋路精細入微,星辰光點似乎還在幽暗的光線下微微閃爍。初看之下,確實氣象萬千,玄奧深邃。然而,在磁室那無處不在的幽藍磁力線映照下,這幅星圖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和……虛假。
李斯、蒙恬凝神細看,趙高則眯起了眼睛,嘴角那絲弧度仿佛在等待好戲開場。
“引‘天磁波流’!”趙高尖聲下令。
石室四壁,幾名身著奇特灰色袍服、臉上戴著遮住口鼻水晶麵罩的方士,迅速扳動了牆壁上的幾處機關。中心那兩根青銅巨柱發出更加沉悶的轟鳴,頂端旋轉的磁石速度驟然加快!整個石室的磁場強度瞬間飆升!
“嗡——!!!”
刺耳的、仿佛金屬被撕裂的嗡鳴充斥耳膜!石室中原本緩緩流淌的幽藍磁力線光帶,驟然變得狂暴!它們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蟒,瘋狂地扭曲、抽打、相互撞擊!無數細碎的、幽藍色的電火花在磁力線碰撞處劈啪炸響!整個磁室仿佛化作了雷霆風暴的核心!
強大的磁暴能量如同實質的怒濤,狠狠衝刷向中心背立的那具軀體!
儺麵周鳴的身體猛地一震!然而,他背上那幅精細的星圖刺青,在這足以扭曲金屬、撕裂血肉的恐怖磁暴衝刷下,卻紋絲不動!北鬥依舊是北鬥,銀河依舊是銀河,所有的星辰光點保持著固定的亮度,沒有一絲一毫的位移、閃爍或者形態變化!它就像一幅被完美拓印在皮膚上的、死氣沉沉的畫卷,任憑外界磁暴如何肆虐,它自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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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止!是死圖!”李斯失聲低呼,眼中精光爆射!
蒙恬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趙高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綻開,帶著毒蛇般的快意:“嘖嘖,好精巧的墨家‘千針刻皮’之術,以秘藥混朱砂、孔雀石、乃至隕鐵微塵刺入皮相,再以‘地火琉璃鏡’聚焦天光灼燒定形,可保百年不褪色…可惜,終究是死物!豈能與天地磁樞共鳴?!”
儺麵周鳴的身體在磁暴中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依舊死死挺立,不發一言。
“該你了。”趙高的目光轉向東海周鳴真身),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即將見證毀滅的快感。
東海周鳴真身)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狂暴磁暴中僵立的儺麵身影,又望向丹陛方向那冕旒低垂、如同深淵的帝王。他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他走到中心位置,與儺麵者並肩而立,背對著那瘋狂旋轉、散發著毀滅性能量的磁石巨柱。
玄衣滑落。
一幅截然不同的圖景,暴露在狂暴的磁暴與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之下!
沒有刺青的墨線,沒有朱砂的豔色。周鳴的整個後背肌膚光滑,乍看之下空空如也。然而,當那狂暴的、幽藍色的磁力線洪流如同海嘯般衝刷而至的瞬間——
活了!
無數道比發絲更細、流淌著星輝般銀藍光澤的光紋,仿佛從沉睡中驚醒,瞬間在他光滑的背脊上浮現、蔓延、交織!它們並非靜止的圖案,而是動態流淌的光河!北鬥七星的位置,七顆光點並非固定,而是沿著玄奧的軌跡相互環繞、追逐,形成一個不斷收縮膨脹的雙螺旋核心!二十八宿的光帶如同呼吸般明滅漲落,其運動軌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既有序又混亂的韻律!更令人心神劇震的是,在核心雙螺旋周圍,無數更細微的光點如同被無形之力吸引、排斥,形成一個個不斷生滅、嵌套、旋轉的奇異環麵與渦旋結構!這些結構的形態在瘋狂磁暴的衝刷下瞬息萬變,永無重複!
混沌吸引子!洛倫茲方程描述的三維動力係統在相空間中的軌跡圖!那不斷變化的渦旋與環麵,正是對初始條件極端敏感、永不重複、永不閉合的混沌本質的完美具現!這背紋,本身就是一部動態的宇宙模型,一個活著的、對磁暴能量產生非線性響應的混沌係統!
“吼——!!!”
磁石巨柱似乎感應到了這同源的、卻更高等階的存在,發出了不甘的咆哮!旋轉速度再次飆升!磁暴強度突破了臨界點!石室四壁的黑曜石鏡麵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能量顯影,紛紛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爬滿蛛網般的裂紋!
就在這磁能巔峰、萬物欲摧的刹那!
一滴殷紅的血珠,不知是因磁暴撕裂了細微傷口,還是周鳴自身氣機牽引,從他肩胛骨處滲出,掙脫了磁場的束縛,沿著那流淌著星輝的背脊,緩緩滑落。
血珠,滴入了那不斷變幻的、雙螺旋核心的中央區域。
“嗡……”
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生命源頭的共鳴響起!
那滴鮮血並未暈散,也未滑落。它如同滴入了一片無形的光之水麵,瞬間被那流淌的星輝光紋捕獲、吸收!
緊接著,震撼靈魂的一幕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