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司寇府深處。
一座戒備森嚴的石室,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空氣冰冷,彌漫著石壁的潮氣和燈油燃燒的微澀。石壁被鑿出密密麻麻的方格,每個方格內,靜靜躺著一枚或數枚形態各異、刻有不同卦爻符號的玉符或竹符——這便是齊國龐大情報網絡的神經中樞,周鳴親手設計的“陰符秘算”係統核心密鑰庫。
周鳴身著素色深衣,眉頭緊鎖,站在一麵巨大的木架前。架上懸掛著數十幅精細繪製的帛圖,每幅圖上都繪製著複雜的卦爻網絡,節點間以朱砂、墨線相連,代表著不同的情報傳遞路線、密級分類以及當前正在使用的加密規則。幾名眼神銳利、沉默寡言的核心符吏情報官)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
“西境‘離’字三號路線,密鑰‘震上艮下’序列,輪換周期幾何?”周鳴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冰冷而精確。
“回太卜,按製,該序列密鑰每五日一換,下次輪換應在明日卯時。”一名符吏立刻答道。
“北境‘坎’字一號,用於軍情急報的‘乾天坤地’複合符,接觸者名錄及核驗記錄何在?”周鳴追問。
另一名符吏迅速捧上一卷簡牘:“名錄在此,共七人,皆經司寇府與相府雙重核驗。核驗記錄顯示,七日內無異常接觸。”
周鳴快速掃過簡牘,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石壁上劃過。陰符係統運行至今,如同一條無形卻無比高效的血管,將齊國的意誌與耳目延伸向列國。其精妙的組合邏輯、動態的密鑰輪換、嚴格的權限管理,曾讓無數試圖窺探的敵國密探铩羽而歸,甚至被己方視為“天機守護”。然而,越是精密的係統,其潛在的脆弱性一旦被觸及,引發的崩塌也將是災難性的。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頭。
烽燧泣血:失控的代價
這不安,在七日後化作了撕裂北境夜空的烽火與血光。
一份標注著最高等級“離火”陰符、經三重加密驗證的“絕密軍情”,通過“坎”字一號路線,被快馬加鞭送至臨淄司寇府,旋即呈於管仲與齊桓公案前。情報聲稱:可靠內線探知,楚國正秘密調集重兵於方城,其戰略意圖疑似聯合北狄殘部,意圖在十日內,從東南方向靠近宋、衛邊境)對我齊國腹地發動大規模突襲!情報細節詳儘,邏輯嚴密,附有“內線”提供的楚軍部分調動路線和糧草集結點,極具迷惑性。
“楚賊亡我之心不死!”齊桓公勃然大怒,“速調上軍,馳援東南!傳令西境、北境各隘口,嚴防死守,謹防楚狄勾結,聲東擊西!”
軍令如山。齊國最精銳的上軍主力三萬,在王子成父率領下,星夜兼程,火速馳援東南邊境。同時,為應對可能的“聲東擊西”,北境重鎮“無棣塞”的部分精銳守軍被緊急抽調,加強西線防禦。
就在上軍主力離開臨淄的第三日深夜。
北境,無棣塞。
這座扼守通往燕地、防禦戎狄南下的雄關,因部分精銳被調離,守備力量正處於相對空虛的時刻。夜色如墨,朔風卷著塞外的砂礫,抽打著冰冷的城牆。戍卒們裹緊皮襖,在垛口後警惕地巡視著黑暗的曠野。
突然!毫無征兆!
關塞兩側的山坳密林中,驟然爆發出淒厲如狼嚎的胡哨!緊接著,無數點燃的火箭如同蝗群般騰空而起,帶著死亡的尖嘯,狠狠紮向關塞的木質箭樓、營房和糧草垛!火光瞬間衝天而起,將黑夜撕開一道血紅的裂口!
“敵襲!戎狄!是戎狄!”淒厲的警鑼聲和士卒的嘶吼瞬間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數以千計的戎狄騎兵,如同從地獄湧出的鬼魅,借著火光的掩護,揮舞著彎刀和狼牙棒,潮水般湧向猝不及防的關牆!簡易的雲梯被瘋狂架上,凶悍的狄人赤紅著雙眼,不顧箭矢滾石,亡命攀爬!
無棣塞守將,一位身經百戰的老校尉,在最初的混亂後,組織起殘存的士卒拚死抵抗。然而,兵力不足的劣勢在殘酷的近身肉搏中被無限放大。關牆多處被突破,狄人湧入關內,見人就殺,見物就搶!囤積於此、準備轉運前線的糧草被點燃,火光映照著士卒被彎刀劈開胸膛的慘狀,婦孺被馬蹄踐踏的哀嚎……
當黎明第一縷慘淡的曙光勉強照亮這片修羅場時,無棣塞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廢墟。殘垣斷壁間,濃煙滾滾,屍骸枕藉。老校尉身中數十箭,背靠著一麵殘破的齊字大旗,怒目圓睜,氣絕身亡。他至死也不明白,為何本該嚴防的北狄主力,會如此精準地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空隙,給予無棣塞致命一擊!
石室驚雷:追責與驗算
無棣塞的烽煙和血腥戰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臨淄剛剛因葵丘會盟而沸騰的喜悅之上!朝堂震動,齊桓公暴怒!
“查!給寡人徹查!是何人失職?是何人通敵?!”桓公的咆哮聲在殿宇中回蕩。
矛頭,幾乎瞬間就指向了那份“完美”的、導致主力南調、北境空虛的“離火”級假情報!而承載這份情報的載體,正是周鳴引以為傲、從未失手的“陰符秘算”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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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府石室,氣氛降至冰點。管仲臉色鐵青,負手而立。高傒則帶著幾位心腹將領和文臣,氣勢洶洶,如同一群擇人而噬的猛獸。他們冰冷、懷疑、甚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目光,死死釘在周鳴身上。
“太卜!”高傒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鐵器在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責難,“汝之‘陰符’,自詡天衣無縫,神鬼難測!如今如何?!一份假符,竟能繞過重重核驗,直抵君前!致使無棣塞生靈塗炭,將士血染黃沙!此非天大之疏漏,便是……有人監守自盜!”他目光銳利如刀,意有所指地掃過石室內那幾名臉色煞白的符吏。